沈夜北是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和他一起被抬回来的,还有整整一车的火铳“沙漠之狼”。周县令和王师爷简直乐得原地炸成了两道烟花,根本顾不上追究沈夜北和秦放这二人擅自行动、损坏黑傀儡的责任,便忙不迭地向朝廷上表请功去也。
“沈头儿你没事儿吧……你可别吓我啊!”
破旧寒酸的柴房之中,秦放六神无主地守在重伤的沈夜北身旁,急得直搓双手。给沈夜北看病的赤脚大夫麻木地给绷带打好最后一个结:“怕啥子?这娃娃莫得事,休养休养就好咯。”
大夫走后,秦放赶忙扶沈夜北坐起来,又给他端了一碗药汤。沈夜北的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青,精神状态却尚可,很简单地回了句:“我没事。”
“可是头儿你脸色真的好差,呜呜……”
“我真没事。”沈夜北捂着肩头和小腹的伤口,漠然打断他的碎碎念:“你太吵了,闭嘴。”
他并没有说谎——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场戏罢了:一场,做给县衙里大老爷们看的好戏。
那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面对手持气刃的“杀神”,长衫青年脸上毫无惧色:“沈先生,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沈夜北愣住了。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哦,为什么?”
长衫青年道:“沈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有思想的新青年——你自己亦曾说过,不甘心为这腐朽的朝廷继续效命,要为大楚的百姓争出一片崭新天地,是不是?看看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你……真的问心无愧么?”
“谁告诉你这些的?”
沈夜北垂眸反问,语气冷厉。长衫青年抿了抿嘴,拒绝得非常干脆:“抱歉,恕难相告。”
沈夜北眯起眼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灰眸之中阴晴不定。半晌,他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你们革*命党,还真是悍不畏死啊!”
顿了一顿,又叹道:“你回去吧,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就说,我……”
简单一句话被他说得支支吾吾,全然没了方才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长衫青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左右,忽听对方反问了句:“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长衫青年还在犹豫,沈夜北笑了一笑,柔声道:“在下有心放先生一马,希望先生也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严温良。”
“好,严先生,”沈夜北将气刃插回腰间:“帮我个忙,我好回去交差。”
严温良是个实在人,说捅两刀便绝对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力道也是恰到好处地让他在死不了的前提下吃尽苦头——捂着伤口面无表情、实则在心底疯狂龇牙咧嘴的沈捕头如是想。
“小沈……嗐,沈捕头,这两天恢复得如何了啊?”
又过了两天,“日理万机”的周县令大老爷终于想起了还在柴房半死不活躺着的“得力干将”,象征性地来慰问了。沈夜北强撑笑脸,硬着头皮给了自己这顶头上司一个还算像样的回应:“回大人的话,属下伤势不打紧,已好多了。”
“哎呀,年轻人!这朝廷的任务固然重要,可自己的命也该好好珍惜!”周史拍拍他瘦削的肩头,满脸虚伪至极的笑容:“府衙里的事情我暂且交给小刘他们,你就安心地养病吧!”
说完这句,他一挥手,差役们便将三四个精美食盒放在榻旁,这些人便一阵风似的走了,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浪费时间。秦放就算平时迟钝惯了,此时也多少觉得不是滋味:“头儿,周大人他们咋没提给您请功的事啊?净说乱七八糟的一堆废话,又不能当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