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普为贵客,甄俨特命人将东南偏院收拾齐整,留下他小住一些时日。那日卦象见大吉之兆,如此便安了众人心,只是第二日起身时,石卦却平白无故裂了一角,有小雀飞过时坠落,石板子上染上殷红。
几个婆子路过,并不知其中深浅,只恐怠慢了贵客,便匆忙提了水来冲洗干净。
扶乩极损元气,吴普在闭门沉睡了一日,醒来时行至院外,见那裂缝似是早有预见一般,愣了愣,忙掐指算卦,却怎么也参不透后世的光景。
他从裂缝中捻出一根沾血的羽毛,脸色接连几变,神色却是凝重。
是以当甄宓来见他时,道长正坐在石案旁肃穆沉思。
“吴世叔?”那道士身着藏青衣裳,只是坐着沉思,竟连自己来了也不曾察觉,她不免太高了声响,唤回他的思绪。
吴普终是听得动静,转过头来看着她出了神,不出一会儿如梦初醒般强颜欢笑,问道:“女公子怎么来了?”
瑟瑟秋日中,甄宓在园子里站定,也不擅自上前,身后依旧是微兰跟着。两人隔了一丈远,有秋风袭来,少女看着他神色带着些许探究,只是尴尬一笑,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道:“听兄长提起,世叔是华神医门徒,阿宓想问一问,母亲的病能否痊愈?”
吴普听着她如此问,便知她并不单是为了张氏来的,便说:“夫人是宿疾,病根深种多年,痊愈更是难上加难,若是能细心调养,自然能日渐好转些。”
甄宓闻言脸色微变,一时沉默了。
“女公子一向都把喜怒摆在脸上么?”道长看着她,想起旧时甄逸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坐在道观的院子里晒太阳,珍爱不已。没承想长大后的她,一双眼睛极像他的父亲,吴普看着她好似看着故友,想起旧时的情景,不免生出关切之情。
甄宓望着他一时不明所以,懵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倒不曾注意过。”
“自古,居高位者喜怒不能形于色,你可知缘故?”
少女遥遥头,道:“家中无人教我这些。”
“这世上有能征善战之辈,亦有博古通今的读书人,可这些人是断乎成不得天下之主。但凡文武偏其一者,此消彼长便不成长久,亦如人双腿一长一短,便是跛足而行,早晚也要摔跤。”
“那成为帝王岂不是无趣的很,连喜好无法左右。”
“因有喜好从而被人投其所好,滋生奸佞,奸佞则误国。”他含笑看着眼前懵懂的女孩,道:“国之根本在于万民,国之福祸倚仗君王,女公子切记。”
甄宓听着,似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世叔如何与我说这些,我将来只想做个后宅妇人,安稳一世。”
“是吗......”吴普只在心里叹息,都道世事难全,若有机会,他也希望甄宓能一生和美,“但愿女公子心想事成。”
“已经成了不是么,”她眉眼弯弯,笑得如秋风般爽朗透彻,道:“哥哥允了袁家亲事,等成了亲,我自然要随公子熙往幽州去的。世叔既是父亲旧友,亦是阿宓尊长,日后不必这样客气,直唤我名讳就是。”
“好,”他看向开裂的石板,忽然就开口了:“虽说天机不可泄露,可今日世叔还要告诉阿宓一句话。”
“是什么?”
“他日后宅之中,如遇郭氏女,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