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从撵轿上下来，看到影壁不远处的一辆青帏马车上挂着苏家的门牌，跨步上前追上徐凤卿并排上了台阶，笑着打趣道：“你们府上这次春宴请了苏家，打量着是真要结亲呀？”
徐凤卿抬眸瞥了顾珏一眼，见他挑着眉尾，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并没有理睬他，快走了几步到了二层仪门前，很快就落下顾珏一大截。
“你这个徐四，走那么快干什么！”顾珏匆匆追赶上去，敛去了笑意说道：“我是说真的，你们家大房真有和苏家结亲的念头，不然这英国公夫人请苏家的人来做什么？你们两家可没有一点牵绕的，从前也不见你们请他们家。”
过了二层仪门，沿着十字甬道走至恪荣堂，旁边就有一条抄手游廊连通漪兰院前面的登阆斋。徐凤卿想到刚才在影壁前那个苏府的小姑娘望到他慌张避开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扯，和顾珏说道：“你若真想知道，不如移步到恪荣堂，亲自问一问英国公夫人，想来她也是最知情的。”
八卦不成，顾珏摇头叹了一声，数落道：“你这个人还能知道些什么，回回都拿这一套来，这是你们府上的事，不知道就算了。”
行道两侧种满了碧绿欲滴的翠竹，这个时候雨水多，地上冒出了不少春笋，有几个丫头婆子正拿着锄头挖笋，看到徐凤卿和顾珏走过来，都连忙低下头行礼。回廊一转，迎面一扇月门，白墙灰瓦，上面题着‘漪兰院’三个大字。
徐凤卿眼眸一沉，顾珏见他脸色不好，走到登阆斋才出声道：“皇上真有意叫你带兵去大同，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二人进了书房，小丫头沏了一壶新茶进来，用小茶盘端着小心翼翼放在榻上的楠木小几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顾珏执起一盏茶水轻啜道：“……怎么说？”
徐凤卿的目光却落在桌案上放着的一个漆雕木盒上，盒子打开，里面空空的，他愣了一愣，看向顾珏突然问道：“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顾珏正想着正经事，被这样一问，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你如今也对戏曲感兴趣了，倒是难得了，等下回我把柳家班一道请过来，那柳三香的宜黄腔唱的一板一眼的，很是够味。”
前几日他刚在武安伯府听过一出《惊梦》，眼下还能唱出几句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他捏着嗓子唱了一句，就见徐凤卿望着他的眼神冷淡了几分，连忙打住道：“你不是问我借尸还魂，那《牡丹亭》唱的可不就是杜丽娘伤情而死，后来又起死回生的事。”
徐凤卿望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桌案前把漆雕木盒盖上，放在多宝格里，这才道：“郑养春昨日夜里来了信，这一次是漠北二王爷亲自带兵南下，十万大军驻扎在居庸关外，倒是没什么动静。”
顾珏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是个陷阱。”他脸色凝重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狗屁十万大军，老子也会吹，你忘了上次咱们杀得他们不得不退出斡难河远遁，这才短短一年，我可不信他们这么快就集结了十万人数，他们要是早有这等能耐，也就不会按兵不动了。”
徐凤卿拿出舆图平铺在桌案上，看了一遍道：“郑养春估摸了下，说是最多有两万人马，不过确实有精骑三千，他任大同巡抚多年，这点还是心中有数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顾珏道：“大同目前有三万军马，粮草也一向充足，皇上的意思是这事不急，京城不能没有人，我若去了，你就留在京城加强防备。”
顾珏就点了点头，走到徐凤卿跟前道：“这个我知道，太后娘娘和端王这一阵子可不怎么安分啊，我听说太后娘娘有意把永宁郡主许配给你们家的廷锡，他们这一招倒是想的妙，所以你们家才这么着急连苏家的那位小姑娘都给安排上了。”他向来不是个正经
的人，丹凤眼一挑，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八卦上。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徐凤卿就下了逐客令。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泛着一股子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柔嘉有些懒怠，晚饭便没有去瑞庆堂吃，林氏让小丫头做了清炒竹笋和木耳炒山药片并两道荤菜，柔嘉挑了几筷子就没有胃口了，叫菱角把饭菜撤了下去。
紫芝掌了灯烛，柔嘉坐在东窗下面写字，她心中烦闷，笔尖凝滞，落在澄心堂纸上很快就淹了墨渍，不一会桌子上就扔了四五个揉成团的纸张，紫芝站在旁边磨墨，也有些看不过眼，出声劝道：“小姐出去了一天，想来也是乏了，不如就歇下吧，明儿还要上学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般烦躁的模样了，好像是从去年腊月，姑娘就收了性子，有时候练字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不像从前那般，坐一会地上就扔了一堆揉成团的废纸。
紫芝看到灯烛有些暗了，便拿起旁边的剪刀剪掉半截灯芯，‘啪’的一下，爆出了一个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