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杜银钗以为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她的丈夫因误打误撞有了一个和未来夏□□一模一样的名字,但怎么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开国皇帝。那个是值得万千世人仰望跪拜的存在,太遥不可及了些。
然而一转念她又想起,后来高高在上的夏□□,早年好像的确是个乞丐来着。
也许历史之中的夏□□也原本不叫周循礼,他无名无姓,某日心血来潮为自己胡诌了一个姓氏,就从“胡诌”的“诌”取了一个同音的“周”姓,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要帮他打江山的郑牧,郑牧送了他“循礼”这个名,于是史书之中才会记下这样一句话“□□姓周,名循礼,江南人士,不知祖籍,少寒微,然有壮志。”
成日腻在她身边嬉笑着没个正行的少年扑倒她跟前,抬手揉着她紧蹙的眉心,“在想什么心事啊?”
她笑着找了个借口敷衍,说天气冷了,让这人去买几匹布回来裁衣裳。
他一口应下,从房屋角落里掏出夫妇二人攒积蓄的小陶罐,从中倒出了十几枚铜钱数了数,又心疼的放回去了好些,攥住铜板步履轻快的出了门,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一抹背影渐渐的融在光晕中。
杜银钗盯着自己的丈夫走远,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自己记忆里的夏□□。她的丈夫笑起来眼眸弯弯似月牙,目光温柔带着暖意,与那个威严暴戾的帝王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乱世的战火烧到江南的时候,她渐渐的又不再那么想了。少年周循礼在战场上很快就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她看着他不断的赢得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在欣喜的过程中同时心惊,惊讶于枕边人的潜力究竟可以被发掘到怎样的程度。她亦开始期盼他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周循礼,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安心,确定自己的丈夫有冥冥中所谓的“天命”庇佑,日后要君临天下,不会轻易死在这里。
杜雍、郑牧、康苓祯、姚颂连……这些将会在史书上留名的功勋也一个个的聚拢在了她丈夫的身边,还不满二十岁的周循礼身披铠甲的时候耀眼的就如同被众星拱卫的北辰。
她没有遇上一个姓栗的女人。初中时看过的那本情节早就被她遗忘的差不多,她隐约记得栗氏是周循礼的结发元妻,和他一样出身贫寒,是江南水乡的渔女,因机缘巧合而遇上了还在行乞的周循礼,于他有一饭之恩。周循礼在有了一支军队后找到了这个女人,娶了她做妻子。
然而因为杜银钗的缘故,这个女人的命运被改变了。杜银钗先于栗氏见到了周循礼,他与她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很快便娶了她,有了妻子的小乞儿不再如过去那样行乞度日,开始找寻各种活计试着养家,杜银钗又找到了杜雍认他为义兄,有了杜雍的接济,他们夫妇避免了忍饥挨饿,自然也不至于饿倒在无名江边的芦苇荡,与一个打渔女相遇。
栗氏与未来的皇帝就此错过,杜银钗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也没有试着去找她。乱世之中这样的女人千千万万。
栗氏可以找一个寻常的农人做丈夫,与他一同生儿育女,嫁给周循礼于她而言反倒未必是好事,自己丢了性命还要连累子嗣,若干年后除了一个皇后的虚名什么都没有。
不过后来她倒是见到了武氏。武氏的父兄是盘踞关中的军阀,在周循礼势力北扩之时,主动找上了周循礼说愿意与他结盟。
那时杜银钗已经陪伴了周循礼好些年了,还生下了一个孩子,武家人倒也不好意思说要将女儿许配过来,只是许以兵马和粮草。
帐下一众谋臣皆说与关中武氏结盟有利而无害,唯有杜银钗明确反对。
她除了是周循礼的夫人之外,还是他的谋士,参军帐中有她的一席之地,故而当她开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不侧耳细听。
“与武氏结盟,利在当下,却后患无穷。关中武氏兵强马壮,只是近年来急于吞并周遭领土,遭周边围攻,故而一时虚弱,不得不与我等结盟缔约。诚然武氏能够助咱们夺取天下,然而待到天下入我辈囊中之时,也恰是武氏休养完毕之际,一条冻僵了的蛇在人的怀里苏醒之后,你们倒是猜猜看,它会不会一口咬下?或许有人会说,不过是一条蛇罢了,要对付并不难,它若咬人掐死便是。可我们又为何非要将那条蛇揣进怀里呢?”
于是最后他们没有直接接受武家送上来的盟书,而是发兵猛攻关中,打得武家上下放弃了结盟的心思,出城投降。
未来的功勋之中由是少了武家人的身影,原本这个该在夏朝开国初年显赫一时而又轰轰烈烈覆灭的家族自投降后泯然于时代的洪流,在军中与朝堂,都未曾掀起过什么水花。
杜银钗倒是找机会见过一眼那个本该成为皇后的武家女,那是个娇憨而又美丽的姑娘,生机勃勃就如同枝头的怒放的杜鹃。她做主给那个女孩找了一个不算显赫但是十分和睦的夫家,之后十余年武氏女与她温厚儒雅的丈夫琴瑟和鸣。
至于封氏……他们夫妇二人在有了一定的身份之后自然雇佣了不少的下人,“封”虽然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可那些女婢中却也有好几人姓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