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拿起,步摇下的流苏相碰撞,那响声仿佛让他回到了那时欢快的时光。他执起步摇安在她的发髻中,她红着脸,伸手抚上步摇,问他:“夫子,这是什么啊?”
他躲闪着目光,难得有着羞赧,握着她的手道:“我们那边会给喜欢的女子插上步摇。”她的手小小的,放在手心里就更小了,只见她眉眼弯弯带着欢喜却羞得不再说其他话语。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步摇是他母亲留下的,是留给未来儿媳的。
当初有多欢喜,现在便有多落寞。几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簪子的主人早就魂归故里了。
皇上拿着这个步摇,五味杂陈,只觉得人生中最美好,最甜的时光便在那时了。
原先金黄的张扬的龙袍在此时看来却是如此黯淡,像是失去了与之相伴的凤而孤寂地静置在衣角。
皇上轻启信封,薄薄的一张纸从信封中取出。皇上有些暗痕的手打开它,熟悉的字就在眼前。
这是他一笔一捺教她的,她不会用毛笔,初学时只会十指攥成拳,笨拙地一按一按,总是鼻尖上、脸上都沾上了墨汁。后来他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总偷懒不想练,但他还是耐心地教她,练了不知道多少张纸。现在再细看,其中竟与他的笔锋像了几分。
皇上挣扎着阖上眼眸,做好一起可能会心肝碎裂的准备,才缓缓睁眼,看信上的内容。
“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想必是到了我不想看到的画面。子峰,我想我还是恨你的,恨你的欺骗,恨你的独断。”
子峰是他母妃唤他的小名,她除了唤他夫子外,最爱便是叫他子峰。
可最亲密无间的称呼旁,一个个“恨”字直直捅进了他的心脏,他撑着案几的手一松,身子朝后撞向了桌角,可他浑然未觉,有力的手臂颤抖得几乎拿不起这张薄纸。
果然是恨,他究竟还在奢求什么呢?
江老爷起身站在一旁,看着身做高位的帝王气势一颓,他眼神中有着同情,还有几分他的感同身受。
他的夫人因病去世时,他也是这么责怪他自己,若是他在当初不要小儿子,或许他的夫人就不会死。
可惜人生本就不能再来,追忆只成往昔。
毕竟是她留下的,即便再难受,也要看下去,皇帝手心冰凉,眸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可是我却忘不掉你,忘不掉那些美好的日子,我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而不是尊贵无比的皇后。”
寥寥几句,却是难得的心里话。他们从她苏醒时就是不断的吵架,两人从来就没有好好谈过什么,经常能听到瓷器摔在地上的响声。
“子峰,我只想我们的爱恨就我们间解决吧,若是你没有被我杀,那就算我还是能力不够,爱恨情仇便在此终了吧,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
终了?怎么才算终了?忘又如何能忘?皇帝眼中竟掉落了泪珠,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直至泪水打到薄纸上,一层层散开,他才似恍然大悟一般,手指触及眼尾,喃喃道:“朕,哭了吗?”
自他懂事以来,便没有哭过,更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即便大腿被利箭割入,他都没有喊过一声疼,而此时却像一个孩子一般,一滴滴泪珠落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
一个暗黄的身影,脸庞似一半被黑暗笼罩,光彩渐渐从脸上消散,像是老了几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