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距离京城很近,驴车“滴滴答答”在官道上走了不到一天,天色刚昏沉下去,两人就到了京城外。
大楚自建国以来,就逐渐废除了坊市的界限,夜禁废除了也将近有二十年了,所以哪怕是在晚上,京城外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好几家搭了草棚的茶摊挂上了纸糊的灯笼,还有好心的店家坐在棚子口,伸手为过路人照一照前行的路。
晏凉脸上扣着一顶破草帽,正躺在稻草上打盹儿呢,一路上板车颠簸,倒晃得她瞌睡得慌,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她才掀起半边帽檐,眯着眼睛问江晚松,“到了?”
“没呢。”江晚松身上的外衫早脱了搭在晏凉身上,现下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额头上却还是出了汗,他伸手抹了抹额头,原本黑沉沉的瞳孔此时敛进了几点灯火,明亮得很好看。
晏凉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外面晃眼的灯火,就把脸上的草帽拨拉到一边儿去,自己在板车上坐起了身,随手择了择身上粘的稻草。
“公子,这是您刚刚要的两碗素茶,趁热喝。”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从草棚里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瓷白的碗,笑着递给了驴车上坐着的两个人。
“多谢。”江晚松伸手接过,目光在那人手心的老茧上一扫而过。
入了秋,晚上的风带着凉意。晏凉怕冷,伸出手指拢了拢江晚松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衫,布料不好,摸着还磨手,不过带着少年身上固有的一股冷然的气味。
像一场大雪笼罩下的松树林。
“姐姐,喝口水吧。”江晚松端着一杯茶水半扭过身来,冲她眨了眨眼睛。
晏凉挑起眉头,伸手接过那碗温热的茶水,也不急着喝,而是端着暖手。
中年大汉眼皮跳了跳,笑意吟吟地催促道:“这茶水过会儿就不热了,小姐趁热喝,还能暖暖身子。”
江晚松也没动,俩人一人一个碗,坐在简陋的驴车上,和汉子相对着大眼瞪小眼。
终于,晏凉把碗凑到了嘴边,然后在汉子希冀的目光中把茶水“啪”地全泼到了地上,荡起了一小片的黄尘。
“嗷,茶水真的凉了呢。”晏凉向那人展示了一下一滴不剩的茶碗,侧着头微微一笑,“要不劳烦这位大哥再去烧上一壶热茶汤?”
“这更深露重的,”她掩住毫无血色的嘴唇咳了几声,“喝凉水容易沾染风寒。”
那汉子眼角使劲抽了抽,忍耐住怒气冲她伸出了手,没好气地说:“那小姐可要再等一等。”
晏凉一只手托底握着瓷白的茶盏,在大汉黝黑的手即将接过杯盏的时候轻轻一握,瓷碗在她掌心碎成了四瓣。
她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就捻起一个碎瓷片随手冲茶摊的竹藤帘子抛了过去,随之便有人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哦哟”一声,重器脱手,狠狠砸在了地上,旁处几个开茶摊的老翁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大汉眼看计谋不成,刚想发作,袖中滑出来的匕首却被人轻轻推了回去,那个刚刚还在驴车上坐着的少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他旁边。
江晚松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按着回了他袖中的凶器,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少年一向明朗的脸上居然泛出了一点森森冷意,“大哥,这茶水我们喝不起,劳烦您收回去吧。”
他伸手将泛黄的茶汤递到了汉子胸前,无形的压迫使人不禁腿软。
大汉显然没有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意图,被迫接过了茶碗后,咬着牙恨恨说了一句:“两位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