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挑个日子,带你堂姐出去买几套成衣和头面。其实按理来说,我这当叔叔的应该找人现做,但看陛下今日在朝会上的意思,再不抓紧恐怕是来不及了。”
吃晚饭的时候,叶宣梧突然对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的叶可可说道,后者瞧着自家爹爹颇为憔悴的面容,又往他碗里夹了块炖到酥烂的五花肉。
叶宣梧这些日可不好过,新政民间反响极大,赞同与唾骂各占一半,朝堂上群臣更是各执一词,已经吵了足足三天,要不是勋贵一派如他所料般态度暧昧,恐怕形势还要更加艰难。
不过比勋贵态度还要难以捉摸的,是本该定夺裁决的秦斐。
这位皇帝陛下天天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的臣子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仿佛就是在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甚至还有心情要他们在吵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再议一议选秀的事。
武官暂且不论,仅是三天,不少身体虚弱的文官朝会开到半截就被人扶着出来了,可真是应了那句“走着进去,躺着出来”。
“陛下这是在耗我们呀。“叶宣梧感叹道,“他亲政不久,开朝会如瞎子摸象,做事更是摸不着章法。我这太傅,就是他扔出来的排头兵,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该跳出来的、不该跳出来的都跳了,这朝堂上的派系,他也就看明白、摸清楚了。”
但就算明知道秦斐的心思,他也不能退缩。
“为父那些老友都来信说我太过激进,凭白给自己树敌,最终是不落好,说不定连死后清誉也丢了。”他住下了筷子,“但议政就如菜市买菜,总得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若不把步子迈大点,后面还怎么跟他们扯皮?总得大家最后都各退一步,事情才能圆融。”
叶可可柳眉一皱:“那爹你也得当心点,我听玉棋说,不少文生都喊着要打您呢,其中也不乏春闱落榜之徒,净等着靠此扬名,这些人读书不行,歪心思打得倒快。”
“你听他们吹,他们才不敢呢。”叶宣梧闻言又把筷子给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往闺女那边凑了凑,声音也变小了,“你娘当年打遍京城无敌手,那种虚胖的小兔崽子,她一巴掌就打死三……”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不正不坐的道理都忘了。”盛汤回来的叶夫人幽幽地说道。
“我们在说夫人您德才兼备,向来以德服人,那起子宵小之徒,听到夫人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无地自容!”叶宣梧赶紧放下筷子,双手接过了递过来的汤碗。
以叶可可对她娘的了解,后者八成已经看出了爹在胡说八道,但叶夫人也没拆穿,而是抬手扶了扶步摇,顺着说道:“可不是么,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找老爷麻烦,老爷可别藏着掖着。这剑呐,不见血就得锈,我有时候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话题说下去可太血腥了,叶宣梧赶紧换回了选秀一事,“今儿在政事堂的时候,太后命人递了话来,那意思是,花朝节也过了,春闱也完了,不少人家都要议亲了,选秀再拖就要耽误事儿了,让各家把参选的姑娘都报报,宫里好统一安排画师作画,我已经把茗儿的名字报上去了,再给她置办几身行头,打点一下画师,这事应当就能成。”
“哟,那妖妇难得会说两句人话啊。”叶夫人又幽了一次,“看样子是当了祖母,开始积德了,也不知道她上半辈子缺的那些德,还有没有机会补回来。”
叶宣梧纯当自己方才聋了,“茗儿模样不差,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喜好……着实不太能入贵人的眼,可可你得看着她点,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至于花销,倒不必在意,你大伯没别的优点,就是银子从来不缺,等你买完了列个单子,他能给你双倍补上。”
叶可可眨了眨眼,在亲爹爆棚的求生欲中回了一个:“女儿省得。”
于是,京中的成衣坊和首饰铺就迎来了入春以来第一个旺季。
就像叶宣梧所说的,选秀这事确实催得有些紧,不少尚在观望的人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巧的是,这事正好接在春闱后面,全城的绣娘还在加工加点给新科进士们绣官服呢,哪有多余的人手给这些官家小姐备新衣?是以,除了家养绣娘的几个大户,其他都只能另谋出处,一来二去,竟把平日里门可罗雀的成衣坊愣是给拱成了人流如织的宝地。
是以,当叶茗跟着叶可可来到成衣坊前,瞧见那一排排的马车,顿时就有点打退堂鼓,“……要不,我还是穿年前婶婶刚给我做的那几身?”
“这都三月了,茗姐。”叶可可发出了一声叹息,“京里已经不兴把自己打扮成七彩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