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栖霞山回来后,沈西泠就隐隐觉得和齐婴之间……有些不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毕竟他依然待她很好,照旧每天陪她一起用膳,得闲的时候还会跟她聊几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就是莫名觉得与前几日不大一样。
其实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氛围变了,前几天他们相对时他的神情会有些细微的不同,令她格外有种难言的悸动,如今这样的感觉却忽而淡了,他好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西泠为此感到淡淡的失落,同时又责备自己太过贪心。
三年前她原本只打算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偷偷喜欢他,可是三年来的朝夕相处令她渐渐变得贪得无厌起来,她开始觉得她对他的恋慕或许可以得到回应,而他近日来对她的一些不同也无形中加深了她的妄念。
她不应当这么着急,她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就算他往后退了她也不应当感到失落。
何况或许也没那么糟,或许他只是太忙了,他毕竟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的烦心事,难免会因此冷落她一些,这也是很寻常的。
沈西泠如此这般开解了自己一番,心中遂安稳了些,后来生意上的麻烦事也开始找上她,她便因此更加忙碌起来,而忙碌似乎是医大多心病的灵丹妙药,她一忙,便将这几日心头的郁郁暂且搁到了一边。
所谓的麻烦事儿,还是同织造行会的那些纠葛。
自打出了冯掌柜布庄被砸之事,沈西泠便开始对行会上心。她以往被齐婴暗中护着,一直不曾同行会打过交道,如今她既已决意自己料理此事,那首先就要摸清行会的底细。
宋浩堂交际广,有位交情颇深的友人在行会做工,他从他口中大略问出了些东西。
织造行会背后主事之人乃是傅家家主傅璧的三叔傅宏,也是齐老夫人异母的弟弟。说起来他同他姐姐倒还颇有些相像,都是作风刚强之人,想是他们年轻时傅家正值鼎盛,遂因此养成了些许豪横脾气,如今一以贯之到了老。
傅宏上了岁数,如今已很少亲自打理行会,他手下统共有三位掌事,替他料理整个江左的织造之务。
其中最得傅宏信重的那个掌事名叫杨东。
杨东此人身份颇为隐秘,现在也很少亲自见人了,据宋浩堂的那位友人说,他似乎曾经改过名姓,本名并不叫杨东。他身上大约是背了官司的,只是他那一兜子事儿当年傅宏亲自插过手,做得很是干净,如今已经没人能摸出杨东的过往了。
众人只知道杨东对傅宏极为忠心,亦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替傅家把整个江左的织造都牢牢捏在手心里,傅宏为了犒赏他,已然将利益最为丰厚的建康织造之务尽数交在了他的手上。
沈西泠听了宋浩堂的话后沉吟片刻,随后问:“那冯掌柜那边儿的事,泰半就是这位杨掌事的手笔了?”
宋浩堂点了点头,答:“白叠子织造是如今这个行当里最大的变数,杨东不可能不亲自过手,此事必然与他脱不开干系。”
沈西泠亦作此想。
织造行会能立下如此的基业,手段必然不会干净到哪里去,但沈西泠仍愿同这位掌事坐下来好生谈一谈。以往她不曾同行会打过交道,双方自然也就无法了解对方的诉求,争端便由此始,她愿做那个当先开口的人,若能和和气气地将此事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
沈西泠于是定了个日子,由她做东,着宋浩堂亲自延请杨东一谈。杨掌事近年不太见人了,那边推辞了两次,但沈西泠坚持,后来此事才终于落定。
相谈的地方是沈西泠最近刚接手不久的一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