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人生>青春都市>风荷举张晓风 > 落定(3)
    他儿子韩非从一边奋力搏杀一边弯下身子去搀他父亲,后也气急败坏地隔着人群指着韩非池的鼻子说:“仲衡你是糊涂了不成!竟宁愿去帮一个外人!齐敬臣不是你亲哥哥!你姓韩!一辈子都姓韩!”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像是飞禽走兽死前最后的悲鸣,凄厉极了,然而落在韩非池耳里时却azzzzj无悲哀之色,徒有漠然罢了。

    他看着眼azj有些游离,竟在此时回忆起了历历往事。

    他想起自己幼年时读书,过目不忘阅之成诵,家里的长辈们都很金贵他,称他是百年不遇的神童,若假以时日定能成其大才,说不准比齐家那个赫赫有名的二公azj子还要成器。

    那时齐婴已经在世家间享有盛誉,连一向azj分严厉的翰林大儒王清王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逢人就要夸赞齐二公azj子的才学是多么扎实、文章是多么漂亮。韩非池那时不服,心想他也并无什么了不起,心中总存着要与齐二公azj。

    他的机会出现azzj,开江左文治之先河的一年。

    齐家的长辈都很欢欣,当时的左相齐璋还在齐氏本家大摆宴席,邀请众世家宾朋到府上做客,韩非池也同自家的长辈一道过去了,并在宴席上再次见到了那位盛名远扬的齐二公azj子。

    他看着他被azj所有人簇拥着、赞美着,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平——他也是赫赫有名的小azj没有人来夸赞他呢?韩非池很不忿,于是便当众挑衅起来,请齐二公azj子同他比试比试,无论是诵书、是诗赋、还是品评文章,他都愿应战。

    然而即便他心比天高,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十azj一的生辰呢,倘若齐婴与他比诗比文,他定然会输得很难看,韩非池的哥哥韩非誉怕自家弟弟丢人,当时还在他身边一直试图拉他,无奈那时他情绪上来了,谁劝都不听,非要齐婴同他比。

    结果齐二公azj分平和地对他说:“好,那就比诵吧。”

    背诵可是韩非池的长项,他一听齐婴说要比这个,心中真azj前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自己才是世家中最不同凡响的神童。

    后来他果然赢了——他和齐婴一同看了一段秦史,一炷香的时辰为限,他铆足了力气去准备,最后背出的段落比齐婴更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赢了。

    他很得意,想看齐婴丧气,不料他却azj笑意温和,对他说:“早听闻仲衡有过目不忘之能,他日所成定在我之上。”

    ……他完全azj心地赞美他。

    那一刻齐家的夜宴上一团和气,所有人都笑意吟吟,韩非池也终于如愿再次找回了对自己的夸赞之声,但他却azj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并不快活,直到后来他才听自己的哥哥说,齐二公azj本秦史,那天他其实是让着他的。

    这只azj在幼年的韩非池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并不是因为他生气自己其实输了,也不是因为记恨齐婴没有认真azzzzj子的旷达朗阔。

    韩非池小azzj捧得太高,总容不得自己输,因此就连这个旷达朗阔他也要和齐婴比一比,心中立志要比他更豁达、比他更大度、比他更不在意输赢。

    他着实认认真azj地练习了一段日子:譬如以前在学塾中他一定是要事事压人一头azj的,凡先生出的题目他定然要第一个作答,且一定要比旁人答得更好,可如今他就逼着自己不跟人争抢,让给azzj是仿照着当初齐婴的模样,作出温和旷达之态。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看上去便果然与齐婴更相似了,只azzj心境:他忽然觉得……一些争夺和努力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曾经抢族人的重azj视、抢学塾先生的赞美,甚至连无关者的注目都要抢一抢,然而自从他开始模仿齐婴,他就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被azj追捧又怎么样呢?争抢原是很幼稚的行为,人即便没有这些东西也可以很好地活着,有了这些破烂儿反而还更累。

    他从一个极端走向azj了另一个极端,后来渐渐放浪纨绔起来,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然而当他抱定了这番放纵的志向azj齐婴仍然像旧时一样谨笃,他还入了仕、做了官,开始每日沉浸在案牍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