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承扫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孙子,以及空无一人的院落,一脸凝重的行至朱漆大门前,缓缓抬手将那张黄纸撕下。
大门幽幽洞开,凌断殇面色略微一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明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股气息似若咆哮,又似呐喊,带着一丝他所熟悉的煞气,这一刻,他甚至都察觉体内那寒青玉珠所形成的禁制都略一松动,但转瞬一蓬青气流转,将体内即将翻腾而起的煞气压了下去。
“走吧。”正在凌断殇诧异间,凌天承的声音传了来。
祠堂内并无想象中的那般立着数十上百的灵位,偌大一间房屋却仅仅供奉着一个排位,甚至连香炉、贡品都没有,孤独的仅有一座被红绸盖着的牌位矗立正中,这并未让凌断殇觉得萧条与孤零,反而让他想起了“孤傲”一词。
前方有三个蒲团,凌天承当先跪下,而后对凌断殇道:“跪下。”
也没有什么抵触,凌断殇跪在了最右方的蒲团上,静静地打量着那座灵位。
只见凌天承神情肃穆异常,凝视着那灵位低声道:“凌氏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凌天承营碌一生,于尘世无寸德,于凌家无寸功,苟活人间,有负祖上英灵。今,天承携吾孙凌断殇于此祭拜列祖列宗英灵,不求他闻达于世,只求他堂堂正正,无愧天地,则天承亦可告慰祖宗英灵。断殇自小孤苦,还望祖宗在天之灵护佑他平安。”说罢便恭恭敬敬地在地上叩了三叩。
望着这迟暮英雄沧桑的背影,凌断殇忽然察觉这背影中却是深藏着一丝丝悲凉与凄苦,凝视着背对着自己的凌天承,凌断殇忽然问道:“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媳,还有一个儿子重伤不能生育,再加上一个不怎么孝顺的孙子……老头子,你可觉得这一切换来的卫国如今……值吗?”
闻听此话,那原本颇为魁梧的背影似突然佝偻了一般,轻轻一颤,随后传来一声叹息:“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值与不值……人都是趋吉避凶的,我也想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但国之不国,如何有家?倘若为了家,而不顾国,卫国浩土之上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莫说是我,殇儿,即使换了你爹、你二伯、你大伯……他们的选择也将如我一般,即使早已知晓今日的结果!”
闻听此话,凌断殇没有再开口,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如此多年,凌天承铮铮虎躯,顶天立地,丧子之痛、孙儿顽疾缠身,他又怪过谁?虽是万人敬仰的英雄,但也是凡体肉躯,诸般痛楚无人述说也只能扛在肩上,悉数压制在心底的洪渊。
“堂堂正正、无愧天地……老头子便是以此话为诫,宁愿牺牲凌家子嗣的性命也要抵挡延国雄兵,一生都为了卫国的黎民百姓而战。”望着那道背影,凌断殇心中生出阵阵感叹。即使他不以凌天承的孙子身份来看待,即使站在一名素未谋面的外人的角度,都难免会对眼前的老人产生一股敬意。
就在凌断殇遐想间,凌天承起身立于灵位前,正对向凌断殇,一脸的慈爱,道:“殇儿,给列祖列宗们叩拜吧。”
得知了曾祖的过往,凌断殇一直边心怀敬意,没有任何犹豫便是恭恭敬敬地叩了三首。
凌天承欣慰地点了点头,再次朝灵位拜了一拜,伸手间却是将那红绸取了下来。
凌断殇面色微讶,因为那灵位上并未写着什么字,却是铭刻着一柄奇形剑纹,此剑不同于祠堂门前的那两座石剑,这剑剑柄细长,却无剑肩,似乎不像手持的那种长剑。
“殇儿,伸出手来。”凌天承似乎并未看见孙子的惊诧。
凌断殇也不多问,乖乖的将手伸来,却见凌天承食指挺立,轻轻的在他指尖一点,一滴深红的鲜血立时渗出,凌天承将此血珠用真气一裹送至灵位前。
鲜血滴落灵牌之上,也不知那牌位以何材质所铸,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那滴鲜血吸了进去,随即那柄剑纹发出盈盈血芒,继而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整间祠堂都被这血芒染上一层妖异。
凌天承的目光随着这血芒的炽亮,猛地透出一道欣喜的精芒,一双手激动地搓着,望着自己的孙子老脸之上尽是喜色:“真是没想到,你父亲和你大伯、二伯三人都未被它承认,而殇儿你竟然与之如此契合……真是先祖护佑啊!”
凌断殇明白自己的曾祖,那位打渔郎定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平凡。望着那道血色剑纹,凌断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你口中说的它指的又是什么?”
“此事只有等你成年之后方能知晓,如今你还太小了……殇儿,我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