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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高兄,你提议王上整治盐业,是要保住歙县曹家吗?”
在一辆快速驶离上海行在的四轮马车之内,有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问话之人,赫然就是朱济世的军师,御书房总管罗泽南。而答话之人就是大明左丞相左宗棠。
“林穆翁、潘芝老都关照过的,可以保……还是保一下吧。”
左宗棠的话,同刚才在朱济世面前所提的建议似乎是截然相反。不过在罗泽南看来却是一回事情——整就是保,保就是整!以两淮盐商和满清王朝的关系,还有他们垄断的盐业,都会给他们招来横祸。而身为两淮盐商之首的曹氏家族,更是首当其冲。看看现在朱济世是怎么整治两江钱庄业就知道,曹家是一定跑不掉的!
不过整到什么程度,由谁来整,却是大有学问的。
“王上仁厚,体恤商家,又有林穆翁的面子,歙县曹家该不至于有大祸吧?”罗泽南摇着纸扇子思索着道。
“呵呵……不好说,不好说。有没有大祸就要看曹家知不知进退了!”左宗棠不以为然。
罗泽南有些惊讶,摇头道:“不至于吧,王上向来厚待商家,在广东时还准许十三行黑了北清权贵的暗股。现在不至于为难曹家……”
“为难是肯定的!”
左宗棠扭头看着罗泽南,忽然苦笑了一下:“罗山兄见过你每日所吃的盐是什么样子吗?”
“每日所吃之盐?”罗泽南一怔,“见过啊,我又不是长于深宫,怎么会不知道盐是什么样子?”
左宗棠闻言却是呵呵笑了:“罗山啊,你现在是大明的侯爵,这盐长什么样是许久不见了吧?要不然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季高兄的意思是……”
“光复元年的时候,王上的兰芳行就在琼州府投资100万银元修建了规模浩大的三丫盐场,用西法修建盐场、提炼精盐。所得之盐纯度极高,不含杂质,且色白如玉,精细如粉。而且这兰芳盐的生产成本要远远低于淮盐、川盐。这样的盐,罗山兄见过吗?”
罗泽南摇摇头:“难道现在上海市面上的盐都是……”
“上海市面上没有多少兰芳盐的,不过行在所食之盐都是这种兰芳盐。眼下在广东、福建、湖北、湖南和江西的市面上,兰芳盐已经大量出现,每斤不过十几二十个小铜元,比之淮盐、川盐便宜了许多。而且样貌、口味,又大大优于淮盐、川盐和寻常的私盐。”
听到这里,罗泽南哪里还会不明白。
食盐向有官私之分,主要和盐税有关。而所谓的盐税,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人头税,因为盐是必须品,生产源头又相对容易控制,所以就成了历朝历代的重要财源。在1847年天下大乱之前,道光朝的盐税都在每年1200万两左右,而官盐的销售并没有精确度统计,估计在5亿斤上下。也就是说,平军每斤官盐含税也就是三四个铜钱,根本算不得是重税,留给私盐贩卖的空间非常有限。可是实际上的情况却远非如此,清代盐税征收非常复杂,加派杂派极多,以道光年间两淮到汉口的官盐为例,一引盐(200斤——400斤)的正课就是一两一钱七分白银,加上各种杂课之后已达十二两白银,此外还要交纳盐政衙门的浮费用来养活数量庞大的盐政人员。另外,盐商还要承担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捐输报效和行贿费用。而这些苛捐杂税和捐输报效行贿的开支,最后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市面上的一斤官盐售价往往高达60文到70文制钱,而私盐价格未及一半。
而质优价廉的兰芳盐的出现,一定意味着朱明的盐政将会出现重大改革,甚至有可能让兰芳盐成为唯一的官盐,不,应该是唯一的食盐……
一阵沉默后,罗泽南又开口道:“王上知道盐政的牵涉面有多广吗?”
左宗棠摇头:“王上做事的手段你还不知道?牵涉面越广,他越要快刀斩乱麻,然后另起一个局面……商税的事情是这样,钱业的事情也是如此。这盐业,怕也不会例外。”
两人不约而同,轻轻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