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这条泥泞路,只有极个别迟钝的还茫然,其他人都跟莫小谷一样猜到白钰专门挑大雨天过来的意图。
见没人说话,白钰高声道:
“这是条什么路啊,这能算路吗?我们的石漳村老百姓竟然捱了几十年,我们的村委会、村组干部竟然在这条路走了几十年,真是跟老百姓同甘共苦啊!”
莫小谷等村干部都红了脸,幸好被泥巴掩盖住。
白钰继续道:“我听说不单石漳村,整个苠原各村娶媳妇办喜事都要看天气预报,看出了太阳才敢操办,为什么?下雨天汽车轮子都陷在烂泥里,新娘搁在半路上怎么入洞房?”
村民们哄然大笑。
邱彬瞪眼道:“笑什么?都是真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亏你们笑得出!”
“乡亲们,娶媳妇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不是黄道吉日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就是个形式而已,可地里的庄稼、林子里的果子、上山采的草药来不及运出去咋办?”
白钰语气沉重地说,“这条不算路的路,联结着七组、九组几十户人家,据我所知两个组都规模栽培果林,另外还有两个村办企业,每天六七十人从村部方向来来回回上下班。可就这样,短短一点七公里的路几十年都没修成,问题出在哪里?!”
漫天大雨,人群静悄悄没一丝声音。
邱彬道:“根子就出在钱上!扶贫资金有专门用于修葺改造道路、桥梁的项目资金,县里、乡里也同意修路,但石漳村需要配套资金,村里没钱,只能乡亲们一起凑,但人心不齐,凑了几十年都没凑成!”
白钰接着说:“对,人心不齐!我看无非两方面矛盾,一是贫困户不肯出钱,说我穷得靠国家救济哪还有钱交钱修路?一是绝大多数人不肯按平均数出钱,说有远有近,有不走这条路的,凭啥交一样?今天在这里我要强调,贫困户也得出钱!贫困户怎么了,难道成天窝在家里不走路?‘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听说过吗?你说家里穷揭不开锅,全靠国家救济,我告诉你,定向扶贫款里有个项目叫‘交通补贴’,你以为是出门打车用的?那就是修路的钱!”
“当然贫困户可以少交点,但不能一毛不拔,村里、乡里一碗平要端得平,不然路永远修不成,乡亲们永远穷得揭不开锅。”邱彬缓颊道。
“关于平摊修路费用的方案,我也不赞成,”白钰道,“但乡亲们要想明白一个道理,即你去年今年明年不走这条路,不代表你一辈子不走;你自己不走,不代表孩子不走;路不好的时候不走,修好了说不定经常走。人啊看待问题一定要掂着脚尖,别被面前的大山挡住视线,山那边、石漳村苠原乡外部的世界很精彩!”
莫小谷为难地说:“不平摊也有问题,反正吵来吵去谈不拢。”
白钰道:“怎么会谈不拢?很简单嘛。首先你按工程预算算个平均数,每天从这条路上下班的比如你老莫要多交百分之二十……”
“二十?!”莫小谷吃惊地说。
“干部不带头,老百姓哪个肯掏钱?”白钰不留情面地说,“从这条路搞运输的多交百分之三十,拖拉机更高多交百分之四十因为啃路面太厉害,这是多交的一部分;哪些人少交?偶尔走走亲戚、到林子做技术养护、季节性采摘、进山采药等等,少交百分之二十、三十都可以,但不准不交。将来路修好之后,村委会派人在两头守着,不交钱的不准走……”
村民们哈哈大笑。
白钰也憨笑,道:“当然是开玩笑,修路就是方便乡亲们出行嘛。我是希望乡亲们狠狠心,勒紧一下裤带把这条路修成,从长远讲有利于石漳村的发展——果子、药材顺利运出去了,乡亲们收入提高后扩大规模,日子会越来越好,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邱彬到底长期跟老百姓打交道,善于捕捉时机,立即大声问道:“乡亲们说对不对?!”
“对!”村民们响亮地答道。
白钰故意停顿片刻,道:“我承认,上面拨下来的钱都在我手里,四百多万分到各村总有三十万出头,扣掉各项提留、公共支出、定向费用和项目补贴,分到乡亲们账上几百块上千块总有的。这笔钱,我认为乡亲们不要想着改善生活,多买几斤肉、添件新衣服、换个小家电,而要把钱用在刀刃上,每半年全村集中力量办一件改变身边状况的大事,这样坚持下去,总会有蜕骨重生的变化!比如石漳村上半年修条路,年底是不是把通往芦沟村那座桥扩建一下?芦沟村上半年合资升级村养鸡厂硬件设施,年底把几百亩荒田开发起来;还有右坝村、毛岭村……都要如此,发扬蚂蚁啃骨头蚁啃骨头精神一点一点地做,哪有做不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