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以来,凯隐没再独自面对黑夜。
“劫。”
“怎么了?”
凯隐听到他的声音就委屈得鼻子酸,沉默了好一会,像小时候第一次哭着敲开劫的房间一样,支支吾吾,“我,我睡不着。”
“多大的人了?睡不着还要找爸爸?”劫调笑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响起来,凯隐听到这个称呼顿时整张脸都熟透了,下意识想要藏住自己的脸,又反应过来劫根本看不到。然而爸爸这个词又无形地在他心里扎了根刺,时刻提醒他对自己养父无法言喻的爱。
他半天没说话,就听到劫叹了口气,“早点睡。”
“别挂!”凯隐急忙说道,劫听出他的声音在抖,“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想听什么?要我讲故事哄你睡吗?”劫又在取笑他,“不早了。”
“别挂我的电话!”凯隐蓦地惊叫起来,似乎劫只要挂了电话整个人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凯隐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愣了两秒,说对不起,憋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凯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撒娇,但他会按照劫教他的方法,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倾吐,“劫……我想你抱抱我。”
可怜的小狗真是要命了,以前天天见,凯隐他也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说话。劫无奈地扶着额头,他刚刚竟然在真的盘算着现在出发什么时候能见到凯隐,再这么听他哭下去真的就要心软了。劫发现自己真有点吃不准他的装委屈,团子一掉眼泪就认栽。于是嘴里又说道,“听话。”
凯隐愣愣地听着忙音,下一秒就将手机狠狠地甩了出去,他眼睁睁地看着手机砸成四分五裂,自暴自弃地想到,反正劫永远也不可能主动给他打电话。
新家一股崭新的味道,凯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小被子和衬衫,凑在鼻尖狠狠地嗅着上面属于劫的气息。
小时候,劫睡前会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哄他睡觉,即使已经不缺温饱,但他还是偶尔会被噩梦入侵,半夜被梦魇缠身,哭喊着醒过来。劫就会亲他的额头,带着惺忪的嗓音安慰他别怕,他很快就会再次陷入劫给他制造的梦中。
年幼的凯隐第一次体验到了父爱的滋味无法自拔,无论是不是他自己贪恋温暖还是有违背伦常的爱,至少,至少他不想离开劫是货真价实的。
他紧闭着眼睛,鼻腔里都不知不觉发出一声闷闷的呜咽,用劫的衬衫把身子紧紧包裹起来,到了后半夜,意识仍然处于飘忽的状态,始终没个着落。
破碎的手机已经在墙角停留了好几天,他每天都在忍住没去捡回来,既然劫不喜欢被他打扰,那他就会永远乖乖地听话,至少在劫面前是这样。
渐渐的,他的手臂上越来越多因为焦虑不受控划伤自己的伤痕和指甲印,每当他想要冲动去找劫的时候就会用牙齿啃咬自己能碰到的肉,从而转移注意力,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不到手臂传来的痛觉,他见不到劫,一天无法安生。怀里的衬衫属于劫的气息一点点消失,他就把劫的腕表戴在手上天天看着。
只是他还小,表盘都快比他手腕还要宽了。同龄人总会接着他手上完全不合适的腕表而来搭讪,凯隐一直都只有一个回答,“爸爸给的。”
“你爸爸对你真好。”
“嗯。”
当然好了,哪里都好,除了是他爸爸以外哪里都好。从这以后,他在心里总是反复咀嚼这个词,他会得到一种隐秘而禁忌的快感。劫是他的养父,但没让他喊过爸爸,他就劫这劫那喊了好多年,别人问起来也说他没有爸爸。
劫把他推开那一晚,他好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明明有爸爸。
来接他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他摇摇头说想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