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月落乌啼(五)
江中最多的是鱼,江上最多的是——船。
诚然,随着文明发展,越来越快速的交通运输工具,早已取代了千百年前最为便捷的船舶。江船如鲫,川流不息盛景,也存在后人,立于江边,感慨古今的情怀。
大型游轮、货轮,拖着沉重汽笛声缓缓而前。钢铁铸就的现代文明,徒增笨重,总是少了几分“轻舟已过万重山”那番精致。
景区载着游客的观光船,即便有三分烟雨江南韵味儿,却多了七分铜臭,煞了风景。
然而,日暮时分,姑苏城外,枫桥之下,我们却见到了,真正的江南小船。
这艘船是曾经盛行于江南的“三道”,又称为“三明瓦”。船形若半弦月,船身罩着半圆形乌色篷子,用竹片编制而成,涂着防水黑油。前后两扇篷子(又称“定蓬”)中央,有一扇遮阳的半圆小蓬,宛若春伞。木制格子镶嵌着一片片直径大约一寸,略略透明的小鱼鳞,这种类似于玻璃窗户的设计,坚韧耐用,中舱两道,后舱一道,故此称为“三明瓦”。
船尾左右固定着两根橹桨,船头横放竹篙,以此定船或转向。船头画着形如老虎的眉目,为四象中的“白虎”,五行为金,相生“金生水”,取“江海湖泊,船走平安”好兆头。
远远望去,小船真应了“一叶扁舟”的神韵,悠然于江水,缓缓而荡来。
篷子极矮,依着我和月饼的身高,估计坐进去能弯腰顶头。篷侧书一“食”字。笔力十足,字体颇具神韵,没有十几二十年的书法浸淫,绝无此等功力。
我们破解了张继铜像密码,推测出“食”字,恰好出现这么一艘乌篷船,智商再不济,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巧合。
“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乌篷船。”我平时就对这些玩意儿特感兴趣,一时间竟有些激动,掏出手机拉近距离拍照,“这船就在民国老照片里见过。”
“一艘乌篷船,就让南少侠忘了这会儿该干的事儿了?就没想过有什么危险?提前做做防备?”月饼摸摸鼻子,很无奈地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想撬开的脑壳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浆糊状的脑浆、蛛网似的毛细血管,还有月公公不甚了解的智慧。”我把手机拍照焦距拉到最近,“当我真没脑子么?桃花源和铜雀台,都出现了墨家机关术。竹简上的内容,更是……”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仔细观察着这艘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神秘乌篷船,“我在看船体有没有墨家机关的设计。万一船篷炸裂,乱箭齐发,寒山寺平添两具人形刺猬,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月饼推着我的手腕对准船尾,“人都出来和咱们打招呼了,南少侠还这么谨慎小心。”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老人,面带微笑地挥手致意:“江边可是南晓楼、月无华先生?鄙人在此等候多年,今日一见,两位风姿英发,俊朗秀慧,不愧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这人有病吧?”月饼摸出一枚桃木钉,反扣手心,“苏州离横店几百里地,哪冒出个群演?”
月饼这人,虽说高冷,熟人面前,也能来几句并不好笑的段子,自以为乐。
我干笑两声表示“大敌当前月公公临危不乱,佩服佩服”,注意力却放在老人的装束,心说月饼的玩笑虽然没笑点,倒是说出了关键。
怎么形容呢?
老人六十上下的年纪,大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干瘦身躯略有些佝偻,稀稀疏疏的花白头发遮不住藏在头皮里,几块褐色老人斑。满脸的皱纹层层叠叠,稍微一笑就能夹死蚊子,下巴蓄着十多厘米长的灰白胡须。一袭青色长袍泛着污秽腌臜的油光,露出袖子的手腕像两截枯枝,缠着几根枯藤似的血管。
这分明是民国初期,落魄私塾先生,乘着乌篷船走亲访友的典型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