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鸣是在机场接到的罗一乡,与他同岁的青年带着骨灰盒和老人生前留下的笔记本回国。
多年长在国外,一朝回国,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老人离去无憾,家人也并不悲伤。罗一乡将骨灰盒和日记本塞给李凤鸣,借了他的车就要走,说是隔日再跟李凤鸣商量奶奶的事情。
李凤鸣将车钥匙给他,自己打车回到公寓。
说来也奇怪,抱着另一个老人的骨灰盒,他竟然觉得无比的熟悉。
骨灰盒上贴着老人的名字,叫罗渭香。
李凤鸣看着这几个字,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奶奶尚在的日子,曾无数遍提到这个名字。
说她们何、罗两家原本是生意上的伙伴,曾约好孩子出生之后结为亲家。不曾想都是姑娘。
罗家当时重商,罗老先生数次行经渭河,每年都遇岸边的花期,芳香四溢,正好那年,家里的姑娘出生了,取名为渭香。
当天夜里,何家的夫人临产,一群人盼着是个大胖小子,也圆了大家的念想。不曾想几个时辰之后,产婆抱出来的也是个姑娘。
这个产婆和罗、何两家关系匪浅,自是知道两家原先的意思,随突发奇想说:“既然都是姑娘,就做姐妹,同日生也好相照拂。”。
罗老先生自是愿意的,何老先生却沉默了。
几天之后,罗家才听说何家新得的姑娘取名“琪玉”。
罗老夫人自诩文化人,当晚查阅典籍之后埋怨罗老先生给自家姑娘取名随意,说是何家的孩子取名用典雅致,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罗老先生却只是叹气,说这两个字是好字,就恐小姑娘承受不住。
当时,罗老太太不懂这意思。直到多年后,两个孩子到了成婚的年纪,她才彻底明白了自家先生的意思。
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
“琪玉”这两个字寄托了何家太多的希望,这孩子也注定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反观自家姑娘,从小养得随意,婚姻大事也是自己主张。
曾经说好做亲家,却因为双方没有男儿而落空。大人间的走动虽然少了,两个小姑娘却很珍惜这段同日生的情谊。
后来,罗家生意做大,举家移民国内,她们也依然靠信件联系,约好同生不同死,但要葬在一起。
罗渭香的丈夫也是商人,近几年有了信仰,对妻子非要跟何琪玉葬一起并没什么意见。用他的说法就是今生相携完美,一死便是重生,不强求过多,也是来生事来生说。
他们相伴几十年,早就被生活磨掉了热情,但彼此尊重、忠诚,像亲人一般相处,这一生并无遗憾。对于妻子要求送回骨灰的遗嘱,他让自己的小孙子罗一乡来办。
罗家人对于老人的去世看得很淡,并非是没有亲情,而是多年相处心知对方所想所愿。生的时候彼此并无亏欠、遗憾,死的面对也相对坦然。他们知道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便不觉得难过。
李凤鸣抱着骨灰盒,眼睛不经意的扫过边上一本保护很好的书封。上面有一行小字,写着“何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