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奶奶的情况,付时弈就挂了电话。
借着黑暗的掩护,蔡铭道逃过一劫,没被发现肿起来的眼睛,不然,又要被一顿训。可是,忆起付时弈最后道别的一句话,蔡铭道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脸上持续的热度得半晌睡不着觉。
“早点睡,晚安,宝宝。”
男人低沉的声音犹在耳边,蔡铭道狠狠锤床,混蛋,爱爱时的称呼不是说好了不准平时拿出来说的吗?羞死他算了。还好赵弘熙那八卦佬不在,不然又要笑话他啦。
付时弈的奶奶已经八十四岁了,身子骨一向硬朗,闲暇时还爱去地里操干操干,美名其曰锻炼身体。老太太也是一代传奇人物,包办婚姻,但婚后并不幸福,成了怨偶,女性的魄力让她顶着上头的压力离了婚,,独自抚养儿子,靠种地把儿子拉扯大送入大学,好在儿子是个争气的,自创的娱乐公司在业内数一数二,身家过千亿。明明到了享福的年纪,她却不住回城里,觉得喧嚣,还是一个人住在乡下。考虑到她年纪渐大,付时弈曾给她请了保姆,都被她辞退了,拿锄头下地表示自己身子骨硬朗得很,不需要别人照顾。
每次这样的话题最后都会被强行转移到付时弈的终身大事上,两婆孙都犟,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作罢。付时弈留了一手,在老人的客厅里装了摄像头,一遍随时确认老人的安全。没成想,就出了事。
那天,付时弈如往常一样翻开监控视频,想看看老人在做什么,饭有没有按时吃,结果一看不得了,倒回天亮前都没看到人影,而前一天睡前人还好好的,预感到不好,付时弈赶紧拨打了120,并通知了父母。好在因为城市扩建,他家乡早已是城边村,120来的很快,但还是晚了,推进了手术室。根据医生所说,是脑梗导致的中风,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发现不及时,很可能会瘫痪。老人很应该是半夜二三点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给卧室里的小凳子绊了一下,摔坏了,他们赶到时,老人躺在地上,身体僵硬,衣服裤子都湿了,已经陷入昏迷,情况很不好。
对此,付时弈半是自责,半是焦急,在酒吧等蔡铭道回来,盼着想着,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归心似箭。可是,等到太阳落山,都没等到人。不是没想过直接去乡下接人,又怕一来一回路上错过。带着懊恼,付时弈只能先行一步。
下了飞机,即刻赶往医院,老人还在手术室里,付时弈坐在长椅上焦急等待结果,蔡铭道却来了视频,不敢吓着他,他只能挑轻的说,还好小傻子没有深究。
手术室的门推开昭示着手术结束,付时弈围上去询问情况,老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具体恢复的如何只能等老人清醒过来才清楚,当然也和后续治疗的效果有关系。情况并不乐观。
奶奶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隔着人和人之间的缝隙,付时弈看到了老人斑白的鬓发,以及皱纹密布的脸,那张脸变得陌生起来。儿时笑着闹着把小小的他带到热闹的街上,给他买热包子吃的脸早已被岁月悄然改变,连当年硬朗健康的身体也已老朽,缩成一具行将就木的脆弱躯壳。
他不是一个好孙子,没能在老人跟前尽孝,为了逃避家里,甚至过年也不回来看老人,故意错开时间,每每回来,都是来去匆匆,留下半分人情不值的天价补品。老人自始至终想要的,是陪伴,是他的婚姻,他的孩子。这一切,他都没给过。
是应该把蔡铭道接回来让她看看,乖巧讨喜的妞妞,她一定会喜欢。
老人醒来时,果然全身动不了,最坏的结果,全瘫,怕惹儿子孙儿伤心,老人还乐观的和他们开起玩笑:“不就是走不得吗,村里那老刘,不也是中风瘫痪,我去瞅过,才七十几哩,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啦,我这把年纪啦,终于轮到我了,我比他幸运,还能和你们说话。不然天天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瘫痪的人容易生褥疮,付时弈专门请了专业的护理,饶是如此,他仍亲力亲为,为老人换尿片洗衣服一样不落下。
除开瘫痪这一条,老人各方面恢复的都很好,付时弈喜欢推着老人的轮椅带她到外面看看风景。他也说不清,是否含着补偿的意味。
老人让他在一颗树下停下了。轻风吹过,撩起老人垂在脸侧一缕灰白的发丝,有树叶悠悠飘落,枯黄的,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和黄土地融为一体。
奶奶突然道:“小弈啊,你们年轻人,要忙工作,不必为我一个糟老婆子操心,有护工照看着呢,不必担心。”
她精神头还不错,却没了以往那笼在头上的昂然斗志。她整个身体瘫靠在轮椅上,靠着靠背的力量支起身体,从再也站不起来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清楚明白,风光的自己早已是记忆中的一部分。
“没有那么忙,奶奶,我想多陪陪你。”
“耽误你工作可不好了,人老了,只会拖后人后腿,这话一点没错。”这一次,却没有提前让他成家的事。
付时弈郑重将心中翻滚了千百遍的台词说出:“奶奶,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把他带来见你。”
“是个男的吧。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奶奶悠悠叹了口气,“我呀,总想着,男人不会生孩子啊,不希望你和男人来往。可是到了现在,奶奶只盼着有一个人能陪在你身边,老了还能互相扶持,莫要像奶奶一样,病了,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以前好强啊,觉得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真正到了那样一天,一切却和想象的差的太多了。男的,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