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中继器已经失去固定的轮廓,在大多数时间里,它的形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水滴,但这个水滴正因为失去外力的收束而呈现不规则的伸张。即便如此,其内部空间并不因为外形如何而有所限制。在物质态伦敦地区被置换的时候,伦敦中继器也能在固定的物质态坐标上投下锚点,并确保这个锚点不被置换掉,但是,就和五十一区中继器一样,在更多时间里,它并不呈现物质态,而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巡游。
网络球在构建中继器的时候,不免要用到物质态材料为其订制外壳,以方便将“瓦尔普吉斯之夜”这个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用一种固定有形的方式和概念呈现出来,因此,人类能够正常观测到的中继器,实际上不过是它的外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更是一个抑制器。这个抑制器让中继器的形态和力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人为控制,然而,随着敌人越来越强,伦敦中继器也迫切需要打破这些束缚,以确保在一些极端条件下,能够爆发出维持局面的力量。
因此,伦敦中继器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失去其刚建成时的姿态,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网络球并不清楚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究竟是何许模样,乃至于纳粹的月球中继器又会以怎样的姿态呈现,敌人所持有的这些中继器是否已经度过了网络球不得不度过的,对中继器持续进行调整改造的阶段,但很多人都相信,“不定形态”就是在一个外力压迫的环境下,中继器不得不步入的阶段。
理论上,中继器的外形越是柔软,越是无常,其本质就越是回归“瓦尔普吉斯之夜”,所有对中继器的建设,都不得不在寻求一个固定的外形以强求一个固定概念,和为了更神秘莫测的力量去解除这种束缚之间求取平衡。在尽可能不去束缚中继器力量的状态下,维持一个可以人为控制的稳定状态,不是每一个神秘专家,每一个神秘组织都能够做到的。
哪怕网络球中有近江这样充满天份的研究专家,也无法独立完成这个活儿。而如今,对伦敦中继器的状态最有发言权的一共只五个人和非人:近江、桃乐丝、超级系、常怀恩和玛索,所有事关伦敦中继器的调度,都无法避开这五个人和非人的存在。包括走火在内的其它网络球成员,所拥有的仅仅是中继器力量的使用权而已,对“中继器应该是怎样,应该变成怎样,应该如何运作”等等具体事务,完全没有发言权并非是他们不想发言,而是他们已经无法理解“中继器”到底是什么了。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所有在一个月前对“中继器”的认知,都已经被五个人和非人对中继器的改造打破。哪怕知道伦敦中继器在伦敦地区被置换的情况下,仍旧能够从物质态和意识态的层面上,维持一定范围的稳定性,其防御仍旧固若金汤,也无法对其他人说明这种事情是如何办到的。
哪怕是走火这样资深的神秘专家,也无法认知清楚“中继器”这么一个概念到底包括了物质态和意识态的哪些范围的事物。
伦敦中继器的改造哪怕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也从未停滞。在失去具体外形,而在大多数时间里,仅以能够意识到的一个概念而存在的伦敦中继器,在理论的战斗力上有了实质性的大幅提升,然而,这种提升并没有让它在中继器之间的抗争中拔得头筹,占据有利的位置。也许相对五十一区中继器,伦敦中继器的改造可谓是进度极快,可仍旧在捕捉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纳粹月球中继器乃至于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时候,给人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这足以证明,敌人和潜在敌人的力量,也正以不逊色于己方的速度激增,所有为了让伦敦中继器而做的保险,并没能发挥人们所期望的最好的效果。
明知道这一点,常怀恩却不觉得沮丧,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期待过会出现理想的结果。敌人的能耐如何,己方的抗争又如何,这些问题在过去如此长时间的抗争中,早就让他对一切不理想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运气,往往并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如受天眷”的形容,应该套用在那些敌人身上才对极端一点说,他偶尔会认为,倘若世界有一个明确的意识,那么这个意识也必然是趋向于自我毁灭吧。
网络球对末日的抗争,和末日真理教的争斗,并不仅仅和这两者包括的事态趋向性以及人事做斗争,而是在一种背离世界发展趋势的情况下,仍旧试图以人力和人性思想去改造全世界。是的,不仅仅是改造人类社会环境,也不仅仅是改造地球自然环境,而是改造“世界”这个概念所包含的所有事物。这已经超过了人类已知的科学范围,是正常情况下,以人们自然掌握的力量绝对无法办到的事情。
但是,“神秘”的存在,让这样狂妄的想法获得了成为事实的根基。“神秘”之所以是神秘,正因为它拥有最不可测的可能性,以及超出人们想象能力和理解能力之外的作用效果。它的概念,它的产生,都是从“未知”中来,却并不走向人的已知,而是走向更深远的未知,只要“未知是无限的”这么一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么,“神秘”就永远会存在,而利用“神秘”所能办到的事情,也将永无止尽。当人们必须承担伴随“无限未知”而来的种种不可测的危机和恐惧时,也同时得到了无限的可能性。
在科学中,“随机”这个概念所指也是有固定范围的,而在一定范围内的随机是有限的,于是,人们可以用逻辑去捕捉这些有限的随机数,从而找出随机的规律,进而将看似混乱的“随机”变成“定向”的指向。但是,在神秘中,“随机”的范围无限扩大,从而出现了人们眼中的奇迹。
在他的观测中,这个充满了神秘的世界,到处都是奇迹,但是,这些奇迹往往都伴随着恶意。他对伦敦中继器改造的要求,首先就是,必须将奇迹中可能出现的恶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要做到这种控制,可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情,哪怕做到了,也无法轻易得到证明。
即便如此,他仍旧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的就是不让伦敦中继器的变化最终变成推动末日的因素在过去的日子里,神秘专家处理神秘事件的结果,在当时或许产生了正面意义,但从更久远的未来对当时的结果进行回顾,却大多数时候,都是“推动末日”的结果,这无疑是很讽刺的情况,也对神秘专家产生了巨大的打击,最终导致原本对抗末日真理的神秘专家,突然就倒向支持末日真理的情况。
常怀恩觉得,倘若自己竭尽心力的伦敦中继器,其发展最终也变成了那副讽刺的模样,说不定自己的心理也会崩溃吧不,也许不会,也许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比自以为的强更多。
常怀恩怀抱着尽可能端正的心态,尽可能乐观的心理,去面对伦敦中继器在改造过程中所出现的种种恶**端。他就像是一道保险,将目前为止所产生的恶性变化,压制在一个不扩散的范围内。而去完成具体改造事务的,则是玛索和超级系,或者应该说,是在玛索控制下的超级系。
构成伦敦中继器核心的三柱,常怀恩自称是哲学上的幽灵,玛索则是人形控制器,两者都曾经是人类,但是,超级系却是特殊的,它最初的外形,不过是一个平板电脑而已,哪怕成为了三柱之一,也并没有改变“电脑”那冰冷生硬却运转迅速的非人感觉。
有一个很形象的描述,去形容伦敦中继器的实际使用情形:玛索和超级系构成一个完整的包括鼠标键盘在内所有输入端的工作电脑,而常怀恩就是一个看不见的电脑维护人员,对这个工作电脑进行更新、维护和发放使用权限。走火等人获得权限之后,在权限许可范围内使用这台工作电脑做更加具体的工作。而近江和桃乐丝的工作,则是针对这台电脑进行硬件和软件上的升级设计和具体的部件制造,再将这些升级所需的新部件,以及实际提升性能和安全性的补丁,交给常怀恩去进行具体的安置工作,并听取其收集到的反馈。
相比起伦敦中继器的三柱,近江和桃乐丝或许才是对中继器的认知最接近其本质的存在,因为,她们才是这台工作用机从一个螺丝开始的制造者。当然,最基础的材料“瓦尔普吉斯之夜”是无法替换的,所有的材料和部件,都是必须和已经存在并无法改变的“瓦尔普吉斯之夜”拥有最契合的规格,才能尽可能减少中继器在运转时的负担。
即便如此,整个工作过程都让人觉得,近江和桃乐丝拥有最近距离解除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机会,也最能在极近距离内,去探求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本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样的想法并不是错误,只是,并不全面。
桃乐丝和近江,并不是制造和改造中继器的过程中,逐步对瓦尔普吉斯之夜深入了解,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了深入的了解,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去建设和改造中继器。她们观测中继器的角度,和网络球的其他人都截然不同。然而,在其不进行说明的情况下,无人知晓这一点,哪怕有所猜测,也无法判断更具体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