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说今川大人全无好意。然而,他的好意也绝不能令冈崎人满意。以主公而论。幼年时尚且不论,他现已举行元服仪式数年了,义元大人却仍派三浦上野介和饭尾丰前守作为城代驻扎冈崎城。夫人如何看待此事?夫人难道认为主公的能力比三浦、饭尾差吗?”
“我不那样认为!”濑名姬怒不可遏地摇着头,“大人是今川家的女婿,义元大人才对他特别照顾……只能说冈崎人太偏激了。”
“夫人!”雅乐助看了看松平元康。松平元康斜躺在榻榻米上,闭着眼默默地听着。于是他继续道:“雅乐助所论并非夫人口中的关心呵护之情。我的意思是,今川大人为何还要能力不及三浦、饭尾的主公去充做前锋,为何不把主公送回冈崎,让能力强于主公的三浦、饭尾去打头阵?如主公平安无事,即使三浦、饭尾败下阵来。我们也会死守家园。但今川大人反而让主公做前锋去攻打准备充分的织田大军。我刚才说在首次出征中告败不归,难道不可能?”
“是你们的偏激。”濑名姬颤声反驳道。“义元大人令大人去做三浦、饭尾二位将军不能做到的事情,正是义元大人信任与承认大人能力的证明。你那样说,不是恐惧是什么?”
雅乐助表情苦楚,“您那样说,我很为难。夫人!”
“什么?”
“请原谅我言语冒犯。但若是夫人真心为主公、小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着想,我有一事相求:请夫人请求今川大人允许主公回到冈崎城,并派驻扎冈崎城的诸位将军去打头阵……”
他刚说到此处,松平元康突然开口道:“雅乐助,注意分寸!濑名姬是我的妻子,对她指手画脚也只能由我来。不可过分了。”松平元康的声音此时显得很是严厉。
“是。”
雅乐助赶紧双手伏在榻榻米上,“恕罪……恕罪……恕罪。”他花白的胡子颤动不止,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濑名姬单纯地信任今川义元,雅乐助却做不到。至今未归还冈崎城,还让冈崎人在进京时充当先头部队,这是多么狠毒的奸计!今川义元无疑想让松平元康率领冈崎残部去和装备精良的织田军拼死一战,一旦双方两败俱伤,他今川义元便可以率领主力部队进入尾张城。
因此,冈崎人和尾张军势必有一场比小豆坂决战和安祥城之战更为惨烈的交锋。织田军无疑会遭受巨大的打击。但冈崎人大概会带着多年的辛酸怨恨,全军覆没。因为对这一切心知肚明,雅乐助不免在夫人面前口出怨愤之语,在遭到松平元康的训斥后,他只好闭口不言。
看着双手伏地哭泣不止的雅乐助,松平元康道:“前辈,这是乱世啊!”他顿了顿,又柔声道:“所有的算计都无济于事。我们已经站在十字路口,必须向最有希望的方向走去……今川大人正好为我们指出了一条阳关大道……难道不是吗?你不妨也这样想吧。”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暗,厨房里传来了浓浓的饭香。
“是。我知道了……那么,告辞了。”雅乐助悄然站了起来,向怒气未息的濑名姬低头致意。
濑名姬紧紧盯住丈夫的脸,雅乐助的话,带给她一种不安。那就是战争必然会带来死亡。如果松平元康首次出征即战败了……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可恨的不吉之念。她靠在松平元康身上,道:“大人……大人有胜算吗?”
“有。你不要担心。”
“万一尾张军拼死抵抗……如果大人有个好歹,孩子们可怎么办啊?”濑名姬道。
松平元康悄悄将手放在濑名姬肩上。“不要担心。对身体不好。”
“啊。又痛了,啊……”阵痛开始了。濑名姬用力抓住松平元康,身体不停颤动,痛苦地紧咬着嘴唇。“大人,好痛!啊……啊……”
松平元康慌忙大喊,“来人……”
三个侍女应声而人。松平元康将濑名姬交给侍女们后,站起身来。他不知是喜是悲,心情沉重地从变成临时娩室的卧房中慢慢踱了出去。来到走廊里。
“又一个孩子要出世了……”松平元康回到卧房,却坐卧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