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她和荣淑刚刚归国那会儿,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她跪在地上,给荣邦安磕了个头,叫了一声“老爷”。
那时候她的头磕的不情不愿,怀着对父亲的满腔怨恨,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是假的。
而今,再次回来,她突然发现她对荣邦安,早已没了曾经的恨意,因为随着她报仇行动的进行,她越来越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凉薄和不可依靠。
她现在依然想要毁了他,送他下地狱,让他去黄泉地下给阿娘磕头谢罪,可是,这已经是她对他的部感情,再也没了恨,更别提爱。
今儿是除夕,天色并不算好,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夹杂着片片雪花。
院子里的银杏树早已枯了枝,一院子的盆景因为无人打理,早就被冻成了干,零落成泥碾作尘,闻不到丝毫的香。
荣公馆里静悄悄的,来前儿荣音打听过,说二姨太带着荣韦回了娘家过春节,三姨太则跟着女儿住进了望月巷里,从荣家搬了出去,偌大的一座花园洋房,如今空空荡荡,寻不见一丝儿人气,早已不见昨日辉煌,若不是悲剧的亲手创造者,她应该也会感慨两句:好好的家,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推门进去,许是外头的动静惊到了里面的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边往外走边系扣子,“谁呀?”
荣音抬头看去,只一眼,便蹙了眉。
这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以及浓重的烟味,任谁都闻的出来,这是个久经风月的女人,而且,貌似还是望月楼的花魁,红槐。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堂堂少帅夫人嘛!”
红槐娇柔中带着有些尖的嗓音飘下来,人也扭动着腰肢下了楼梯,隔着老远便给荣音福了下身子,“夫人,您吉祥。”
荣音眉心微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爷包了我,我自然得留下来伺候他。”
红槐说的理所当然,画着浓妆的脸满满的风尘气息,但依然是美的,且是年轻的,京津一带为她掷千金的不少,上一次荣音在店里看到她,她身边还挽着京城孙少爷,没想到半个月左右,她就成了荣邦安的情儿,的确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旁人的,只淡淡问道:“荣邦安人呢?”
“在烟房,刚抽完一只,这会儿正睡着呢。”
荣音迈上台阶的脚倏然一顿,扭头去看她,红槐旗袍上大敞的纽扣现在才完系好,对上荣音的瞥过来的眼神,满脸的无辜和正经。
“家里,什么时候有烟房了?”
“早就有了,你不知道吗?来来来,我带你去。”
红槐迈步上前,一派主人的姿态为荣音领路,很平静地解释道:“在外面抽不方便,也不安,不如在家里舒坦,大小姐孝顺,直接做主给老爷把书房收拾出来整成了烟房。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家里头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老爷说看着心烦,便到烟房抽了几口解解乏,刚睡了没多久。”
荣音额角跳了跳,“你是说,荣淑?”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