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轮飞快地转动,就好像地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越裂越长,如果不骑快一点儿,自行车就会掉进那条裂缝进入一团黑暗之中。

    凌晨时分,苏州古城区的街头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突然传来几声火车的汽笛声,在寂静的夜里穿过空旷的街道,传到很远的地方,也经过方自归经过的小巷,听起来像是人的哭声,让这个悲伤的夜晚变得更加悲伤。

    路灯的光芒也变成了一种悲伤的颜色,在连绵的黑暗中显得非常微弱,方自归终于骑进了一个坑里,颠得自行车险些翻倒。

    方自归放慢了车速,燥热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就开始考虑细节问题,然后意识到,这可是一个未知的全新领域。鸡应该是什么样子,鸡应该是什么价钱,等等等等,自己完全不知道。就在纠结中,人民桥到了。

    方自归把车速放得更慢,骑上了人民桥。桥上,影影绰绰是有几个人。方自归慢慢骑着,左顾右盼,离路边一个正在慢慢向前走的黑影越来越近,方自归骑到黑影跟前一捏刹车,仔细一看……靠,一个老大爷。

    方自归骑过了人民桥,没有看到任何可疑或可喜的目标。

    难道鸡还没上班?方自归一边慢慢向前骑一边想,我大半夜这么远骑车过来,不会一无所获吧?不行,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耐心一点,再去探索一下。

    方自归调转车头,再次慢慢驶上人民桥,然后仔细观察桥上两个匆匆赶路的行人……人家明显没有鸡的特征。

    难不成鸡都下班了?方自归心想,感到更燥热了。这说明方自归虽然悲痛,并未欲绝。

    接下来,方自归在人民桥上又走了几个来回,直到桥上除方自归自己外空无一人。方自归心里大骂维德和克司散布虚假信息,却也无可奈何。

    回到家,已凌晨两点,方自归躺在床上却依然没有丝毫睡意。这一夜的睡眠,看来像海市蜃楼一样可望而不可及了。各种关于莞尔的念头和影像在方自归脑子里撞来撞去,闭一会眼睛又睁一会儿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第二次打飞机也一泄如注,那睡眠竟然依然不来。

    清晨,阳光照进小屋,方自归仍然睁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方自归终于体悟到什么叫做“彻夜不眠”,紧接着又体悟到另一种状态——“行尸走肉”。第二天的方自归机械地吃饭,机械地开会,机械地修机器,机械地骑自行车……精神处于恍惚状态,许多感觉似乎都退化了,眼中的世界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行到水穷处,口渴。坐看云起时,心痛。这个世界不再有诗意了。

    猛然间失去了生活的目标,方自归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就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中,一个念头在方自归的脑子里浮了上来:如果当初莞尔怀了自己的孩子,应该就不会提出分手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方自归暗暗懊悔太听莞尔的话,每次跟莞尔做爱都采取了措施,每次都特别听话。如果那时不那么听莞尔的话,也许……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我能和莞尔最后再做一次爱,而她意外怀孕,会不会力挽狂澜呢整件事?会不会……可莞尔肯定不允许自己不戴套……对了,如果我在套套上剪个小洞,莞尔是看不出来的,我就戴着有小洞的套套和莞尔做……为了挽救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什么乱七八糟的荒诞念头都会冒出来,一个有洞的避孕套让方自归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产生这个念头的第二天,方自归给莞尔写了封电子邮件:果果,我们俩好了这么多年,我不能勉强你和我继续好下去,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们即便分手,也应该道个别,见最后一面吧。

    让方自归意外的是,邮件只发出去几秒,莞尔就回了一封虽然简短,但让方自归心跳不已的邮件:你来上海?还是我去苏州?

    方自归立即回复:我希望你来苏州。

    几分钟的沉默,方自归盯着电脑屏幕,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终于,莞尔回复了:好吧,哪一天来,等我的消息。

    在等待莞尔消息的那几天,走火入魔的方自归找出一个避孕套,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剪了一个小洞。

    一天过去了,莞尔没有消息。

    三天过去了,莞尔还是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