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说的语气倒是挺平常的,但这语气里包含的内容,却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合时宜并且有些管的越位。实际上,这越位不越位的,不在于家庭称谓上的辈分问题,而是这层复杂的人际关系。即便是她随口一说,但,她说比谁说都更显得内容丰富与多样化。
我不在楼下,但似乎也能感觉出来,当时那空间范围里的人,无不充斥着尴尬还不能言语。
大家全然没有人回答。张静自言自语了下一句“我,我就是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当然,最后还是由妈妈定。”张静的话告一段落之后,我听见薛浩喊曹歌“其实大嫂说的对,最后还是让曹妈妈决定吧,你快坐回来,别在地上转悠。”
“她定?!她定问我们做什么?她定就直接决定好啦!反正,一个也是死,两个也是死的,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的。”曹歌的性子依旧是激进和猛烈的,如此这么多年,曹歌知道自己在母亲面前无论以什么样的情绪和方式去阐明自己对母亲教子无方这一事实的观点上,母亲总是充耳未闻。
她也知道,母亲是一个内心有主张的人,或许,抛开主见及主张性,而是对于某些人而言,她所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并且是为他人好的,这种想法的初衷直接影响了她对整件事情的客观判断性,这也就是矛盾所产生的基本点,也是所有的争吵所能建立在一切非共融基础之上的,一个并不被大家所认可的事情的观点上的问题。
奶奶,便是典型的一员。
曹歌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但是,她依旧是据理力争,她在为自己以及我和母亲向奶奶争取着哪怕一点儿平等待遇和权力。
待遇,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是,生存与否或者是怎么生存,对于曹歌而言,并不是一个安乐窝,一口家常饭的问题,这涉及到一个人的自尊心,涉及到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和人权问题。
其实,我不知道曹歌的所作所为是否掺杂着和奶奶较劲的情绪,哪怕是存在的,我也得以如此多年,一直感激着曹歌对我们母女的用心良苦。
我将身子滑进浴缸,只留脑袋在水面。我试图用水温去温暖我冰冷的躯体,并且浇醒和浸泡我已经腐朽和麻木的大脑,结果却是和曹歌的言语一样,徒劳而已。
当我发现我泡在水里的皮肤已经褶皱时,就好比那沟壑斑驳的幼小心灵,每一道沟沟坎坎儿里都有着无法言喻的伤痛。我披上浴巾一路跑回卧室,一头钻进被窝里。我在床上瑟瑟发抖,这秋冷的我心发慌,一如那楼下激烈讨论的于我去留与否的问题一般,冷到深入骨髓,冷到我紧闭牙关。
我打着冷颤的身体,伴随着窗外那秋风冷色,梧桐树叶飘落的节奏,很是有画面感,就像是气宇轩昂的鼓,在我人生的小道儿上一路高歌!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前满是白墙落寞,那心底无尽的悲凉,从被有意驱赶的话说出口,便从未曾被血液温暖过。
我听见奶奶上楼的声音,在这之前,似乎楼下换了话题。我不知道,奶奶在关上门之后独自一人禅经念佛时,究竟会不会有意揣摩一下楼下这群孩子的意见或者建议,会不会有点儿感悟,哪怕一丁点儿?!这个爱面子胜过一切的老人,在自己独处的空间里,在与自己朝拜的佛祖面前,会不会放下那累世的面具轻松一会儿?
或许,不会。太多的人,虚伪或者假面时间久了,便已经从自己的储藏箱里找不到人皮的那一副了。
我躺在被窝里还算冷静,我清醒的头脑告诉自己,走与不走,都要接受,不是我心态良好,是我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奶奶再没有提起。我悬吊着的心也松散了下来。但是,奶奶似乎在原来的基础上,对我的漠视和无视度更加深了。也是,她现在看我,比父亲看我都觉得碍眼吧。
几天之后的某一个晚上,全家人都在。餐桌上,曹歌忽然提起过几天要去看看琴婶儿时,曹灿灿激动地表示要去。结果,被父亲制止了。
“你不能去!”
“为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去?”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哪那么多为什么?!”父亲的态度很坚决。
“不行!我就要去!我自己看我自己的妈妈,凭什么就不能去?凭什么?”
奶奶放下手里的筷子“灿灿,那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去。听话,你在家。”
“不,不得!我偏要去!看自己妈妈还分适合不适合?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谁规定的?”曹灿灿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