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姬凛先去了梁氏的惠兰园,却听得守在屋子里头做针线的丫头说梁氏还在榕园,姬凛原本想着祖母年纪大了,先将事情跟梁氏说了,再由母亲劝慰祖母,只如今怕不得不摊开放在跟前了。
“你这会回来倒也长进了,竟这样早便来请安了。”送走了徐璎珂,徐氏跟梁氏一道正守着姬凔玩儿。
“孙儿得了消息父亲坠马。”姬凛沉默片刻,他自来便不会说些哄人的话,如今也只能平铺直叙,“孙儿已托人请王太医与孙儿一道赴城郊庄子,如今父亲情况不知,还请祖母莫要太忧心。”
“我的儿啊!”徐氏闻言当即大哭,一时抽泣着竟昏厥过去,梁氏连忙使唤着婆子将她扶着在内间里躺下,又命婆子去请府中坐诊的大夫。
“母亲,如今情况不分明,内院之中还请母亲出手,定不使得任何消息走漏出去。”姬凛虽然忧心祖母,但更知时不待人,因此见梁氏虽然面色不好却仍旧出言相商,但他信任自己的母亲并非如祖母一样寻常人,她主持中馈,打理姬家多年,临畏局而不乱,如今刀子悬在姬家头上。
“朝堂上的事情我管不了许多,只你的要求母亲还是能够做到的。”知子莫如母,梁氏一听姬凛的话就知道丈夫坠马并非寻常事故,且不说姬灿这一生可谓是戎马倥偬,这样一个弓马娴熟的将军竟然会因为打猎坠马,又是在私人的庄子里,这当中若无猫腻也就奇怪了。
“外院的事情我悉数交付与轻舟,若是母亲有事自也可寻他。”姬凛一时说完,又见胞弟在梁氏怀中冲自己咿呀咿呀地笑,顿了顿咬牙道,“若是母亲手头忙不过来,阿弟可交至轻舟手上。”
“……我少时便将凔儿送过去。”局势竟已危机到如此地步了么?梁氏一时又想起数月前元昭生死不知之时,丈夫心有焦灼的模样,彼时她只以为夫君是挂念元昭,如今看来只怕这当中另有隐情才是。
姬凛说完便走了,梁氏一面留下来照顾徐氏,一面就在榕园的小花厅设了位置唤管事婆子过来说话,更有那昨日里被姬凛逮着的一众吃酒赌钱的婆子亦是要有决断的。
这头姬凛带人走了,平陵御便在小书房理事。
虽然大家口中不说,但平陵御知道姬灿只怕也是救不会来,如此姬家局势定然是一番动荡,旁的不说,仅是晋州马场的事情便生出变数,若是姬灿无事,等过了万寿于当庭自辩,亦可拖延是日找寻真凶,而如今姬灿口不能言,朝中仅姬焰一人,便是有姻亲故旧,如今对方摆明了要咬死姬家,这些世家大族难道还真的愿意被拖下水相救?
一时又有下人来报姬焰一家过来了,沈氏先带着女儿去了内院,姬焰与姬冽便径直奔着平陵御过来。
“元昭将诸事交付于郎君,足见事情危急,还请郎君见教。”几人在书房中坐下来,下人端了茶,只此时姬焰却半分也无喝茶的心思,当即开口闻讯。
“于晋州马场一事,尚书知晓多少?”平陵御抬手替二人斟茶。
“阿兄并未细言。”姬灿摇了摇头,于此事他当真知道的不多,他也知道便是姬焰自己知道的估计也就是寻常。
“尚书可知夏侯家与贤妃可有甚么联系?”一听姬灿这样说平陵御已知马场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姬家这头是翻不出什么更有力的证据,如旧就要在这罪名之上做功夫,是简单的失察之罪,如同之前青州州牧诸葛明月那样罚俸三年平降一级,属于雷声大雨点小,并未动摇根基;还是渎职之罪,一撸到底,仅剩姬焰一人独木难支,时人重声明,若是姬灿当真背着渎职的罪名,只怕不仅是姬焰的官职到头,便是姬凛、姬冽的前路亦是被堵死,若真等到数十年后姬凔出仕,姬家如何能在九姓之中独占鳌头。
“郎君此言是以为马场一事与天子家事有牵连?”姬焰皱眉,伸手捋了捋胡子。
“天家无私事。”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立太子便难有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抵坐上那天下间至高无上的位置对大多数人都有着超凡的吸引力,更不论如今朝中世家与寒门可谓水火不容,且大秦帝王天生仿佛对寒门子都带着好感,概因对方出身低微,身旁依仗有限并不如世家子姻亲故旧无数。
“郎君意欲何为?”姬焰早从书信便见识过平陵御智计百出的样子,如今见对方布划自是认真听。
“晋州马场一事,刺史姬灿负失察之职,然马场军曹夏侯瑁实为罪首。”平陵御啜了一口茶汤,茶汤清碧,回味甘冽,倒是一等一得好茶,乃是今年蜀州锦屏山生的岩山雨雾,此茶一年仅出一季明前茶,伺候得茶农侍养,最是稀少,足当贡茶。
“可,这跟夏侯家有甚么关系?”姬冽见父亲与平陵御打哑谜,心头惴惴,不由轻声问道。
“前年御史大夫林清与吏部尚书刘静结了秦晋之好,刘静长子娶得便是夏侯瑁的嫡长女夏侯大娘。”姬灿并未出声与姬冽解释,姬冽如今将将满十七,往日里也都是在国子监读书,姬灿原想着姬家父辈有他跟大兄,下一辈姬凛已然独当一面,自家儿子自家懂,便是等他再玩几年也终究会慢慢懂事,可如今看来一旦生出变故,只怕姬家就要元气大伤了。
“如此还请尚书配合,遣一门下于圣人万寿之后上书请立太子,且举荐之人为贤妃膝下皇子泽。”若是还是当年第一世时候的大学教授,见到如今五岁的小皇子平陵御是如何也不会出手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稚子无辜,若是圣人迁怒到这小皇子身上,只怕他的日子委实不好过,然而再陈郡的日子终究将他打磨得更适应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