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听说奉远诚来找濯樱,担心又会生出意外,派一位管事的嬷嬷去小院里守着濯樱,作为警醒他们的暗示。
嬷嬷插在濯樱和奉远诚之间,使他们的对话也生硬起来。奉远诚无法留下濯樱,回到住处后想了很久,决定先濯樱一步去詹州拜访府台赵双逸。
染松收拾行囊时有些忧心忡忡。公子虽未明说,染松也能看出有些不对:生龙活虎的夏公子蔫在家里,老爷进城吃了闭门羹,濯樱姑娘要去詹州,公子急得一言不发,也要跟着去……这种乱乱的感觉,搞不好是一场祸事。
“公子,咱们突然去詹州拜访赵大人,合适吗?”染松支吾地问。
奉远诚坐在桌案边,小心地从旧书上裁切下一页空白的纸张,心头被他的问话一扰,反而弹回些豁出去的气度,低着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大人是素有名望的雅士,去年进京述职时还特意邀我见面,当时相谈十分愉快。我带着厚礼去拜访他,他岂会一味猜疑我的用意?”
染松清楚奉远诚的脾气,他家公子看起来温和却很执拗,这样就是非去不可,又小心道:“公子,不如请夏公子和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这是我的事,叫他不好。”
奉远诚裁好那张旧纸,开始刻一块印石,见染松不死心地仍想劝说,便支开他去烧一盆无烟的丝碳,再向外院的仆妇借个烫斗。
孤独的烛光下,奉远诚静静忙到夜深,小睡两个时辰后和染松快马赶往詹州。他在无声的路途中只坚定唯一的想法,仿佛要用信念画开一双翅膀,温柔地护住濯樱。
请赵宅的仆从送贴通禀时,奉远诚沉定地打量眼前这座,濯樱住过几年的宅院。
赵双逸对仕途升迁不算热衷,在詹州待了七八年,似乎把心思都放在建造家园上。从外面看赵宅内院里堆叠的假山云亭,仿佛小而微的仙山楼阁,只差几片软乎乎的祥云烘托。
赵大人对过日子如此热心,曾经也不会亏待濯樱那样可爱的孩子的吧,奉远诚有些高兴地想。
等了不太久,赵宅一位管事出来接应奉远诚,客气地将他请到某处茶厅。
奉远诚见厅里的案上放着几本内页翻卷的书,猜想这里是赵双逸闲暇时常待的地方。奉远诚无官在身,赵双逸挑在心爱的地方见他,是亲近的表示。
奉远诚谢过管事的款待,站在窗边欣赏挂在墙上的画作,个头矮小的赵双逸不急不慢地走进去。
赵双逸虽短小却体格结实,头大四方脸十分威严,戴着一顶高帽,与奉远诚相见时露出一点喜形于色,仰着头,意味深长地说:“别来无恙啊,言生。”
奉远诚向他施礼。赵双逸年近五十,和奉远诚的老师陈未曾是同窗,两人早年有些惺惺相惜的态度,此时想起陈未虽然无益,其中的联结却使他们有种不同的感受。
坐下谈过几句近况,奉远诚让立在旁边的染松献上礼盒。
赵双逸拿过礼单时吃了一惊,分明难以相信,又急着打开礼盒里的画轴,两眼便定死在那幅画卷上,连气息都颤抖起来。
他将画卷铺在桌案上展开,凑上去辨别落款和印章,惊喜若狂地对奉远诚道:“这是钱庭坚的真迹!”
奉远诚道:“大人的眼力很好,这是钱先生的真迹。据我所知,现存留世的除了这幅秋山徒壑,另外三张都在今上的御束堂里。”
赵双逸在意外的狂喜中有些不自觉的失态,咽下口水道:“言生,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奉远诚见他两手护在画作上,一点也没有松动,根本是在勉强客气,笑笑道:“大人是懂画爱画之人,佳作需要的正是细心呵护的流传,请大人笑纳学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