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第二世界的夜晚，漆黑的“穹庐”上方悬着人造月亮，旁边点缀着寥寥几颗星子，近两百年前的建设工艺，连那微不足道的光芒也透着一股子生搬硬套的廉价感。
不过也没关系，第二世界没有人喜欢在晚上看星星。连狼人们也对冒牌月亮无感。
反倒是一条长街两排精致的路灯，白天青灯淡淡，夜晚萤灯绵绵，是主光源，和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倒能衬出一份不一样的奢靡繁华。
“不是，大哥，你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祭诺横穿了街道朝街角的莫泽尔走过去，把风衣和围巾递了过去，说出来了腹诽了一路的话，并犹豫再三，把下面一句不太合时宜的很体贴地咽了：你是不是傻啊，自己送上门送的这么麻利。
他是莫少爷的发小，虽不是同个家族，但本族与维克族相交甚好，俩人也是臭味相投，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挨过罚——犯事都是一双：“看现场的记录应该就是自愿的献祭者，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起因动机过程都能说的过去，还有什么可查的？”
“可不是嘛，怪的很呢。”莫泽尔心不在焉地胡乱应着，眼皮都没掀一下，低着头扣上了风衣的牛角扣，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掸了掸袖口的灰：“谁能告诉我这是从那个旮旯里扒出的玩意儿？”
他生的皮相极好，深目高鼻，轮廓锋利，一点点肃杀之气晕染开来，这幅面容倘若是生在其他纨绔子弟身上，不免自然而然地带了点凶狠和绝厉的意味，但被莫泽尔身上的贵气一冲，就稀释成一点点的邪气，此时微微皱眉，竟有些委屈。
你委屈个毛线啊，祭诺暗自腹诽，翻了个白眼。“……您那第101个衣帽间。”干巴巴地开口：“你哥说要规矩点，您那些骚里骚气的奇装异服不准再穿了，他说要给你一把火烧了。”
“……哦。”莫名其妙被限制了自由着装权利的莫少主颇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挺直的鼻梁，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既然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早点弄完了也好早点回来交差。”末了又一本正经地扭过头叮嘱：“先提前说好，不准乱勾搭外面的妹子。”
祭诺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某个人永远是毫不脸红地“以己度人”，像是有谁不知道他那个德行似的。
懒得搭理他那么多，瞥了一眼莫泽尔毫无形象的蹲姿，驼色风衣的下摆都耷拉到地上了，啧啧两声表示嫌弃，祭诺果断朝站台座椅走过去，优雅地入座，优雅地采取了往日莫泽尔最为心仪的姿势——他翘起了二郎腿。
莫泽尔回头沧桑地扫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似的，又沉默地转了回来，满是悲凉地叹了口气，喃喃了几句。
祭诺没听清，有点坐不住了，冲他招呼：“你嘟囔啥呢，至于么，这么落魄，也不嫌丢人？”
莫泽尔又回头用那种让祭诺有些坐立不安的悲天悯人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开口。这会祭诺听清了，他说：“太特么远了，我没气力。”
……大哥，从那丢人现眼的站牌底下到这儿只不过几步远，您那双腿是摆设吗？
眼前的人，扒去了华贵的礼服，一头霜雪般的银丝几天没打理似的，光泽暗淡了许多，拿一根暗红色的发带十分粗糙地随意绑着，毛呢大衣被他毫无形象地蹲出了千万条褶皱，一脸愁眉苦脸的凄惨相，跟个刚刚得知自己老婆卷了钱跟别人跑了，医院下了癌症晚期诊断书，亲妈不巧又成了病友的潜在反社会分子，哪有一丁点莫家公子雍容华贵，风华绝代的气质？
祭诺暗自摇头，论画皮，论心机，这人的确是个人才，没有摸清别人的底牌，那就让别人也看不清。
只是，单就这样，恐怕还是不够。
正暗自思忖，瞟见莫泽尔一脸生无可恋地站起来，揉着腰，冲他摆了摆爪子示意，不远处，一辆特制的通体漆黑的列车从傍晚的蒙蒙雾气中缓缓驶来，两旁的青白的光线打在上面，泛不起一点光泽，只显得鬼气森森。
这是通往第一世界的列车，也是连接光明与黑暗两个世界的唯一合法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