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妤童淡定的睨了他一眼,用自由的左手把被禁锢的右手中欲要滴水的毛巾拿走,才看向他语气淡淡道:“你发热了,我在给你降温。”
边说边活动了下手腕轻轻挣扎以做提醒。
好一会儿后,缪靳方缓缓松开手竟又下意识虚空握了下,旋即便把骤然空落落的感觉挥之脑后。看似随意的搁在身侧,实则浑身的肌肉都处在紧绷警惕的状态。
而后黑眸含着审视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微抬手臂,白皙的手腕处被自己大力掐出的红痕时,眉头不自觉皱了下。
额头的温凉感消去了他全身沸腾的热气,几欲让他舒坦的想要喟叹,但他只是微阖双目,用余光关注此女的一举一动。
她无疑是美丽的,白瓷般净透的脸,清澈透亮如水浸珍珠般莹润的眸,挺翘的鼻尖带着点圆润,唇色亦如她的人一般干净粉润。这应是一副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温雅相貌,只是她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轻淡疏离显得人分外清冷。
她很镇定,或者说是太过镇定。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半山腰上,深夜被人突然造访,还有一受伤的陌生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她却连一丝意外和惊愕的表情都没有。
甚至她在看到自己明显是被利器所伤的狰狞伤口时,用针在皮肉上缝补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包括刚才自己突然握住她的举动,她竟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即便是他如今病在床上,可一个男子,与她体力悬殊较大的男子躺在床上,孤男寡女,她竟如此淡定稳如泰山!这份心性,胆识,实在令人惊讶。
纪妤童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即便是知道了,她也只会冷笑一下。世人皆知,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一个医生,毕竟她药箱中的麻沸散,提供图纸托人打造的一整套手术刀都在她随身的药箱里放着。如果真出了事,那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简单给他物理降温一会,递给他一杯温水便坐在一旁翻看医书,只口中叮嘱道:“你安心休息,今夜你可能会反复发热,我就在此间看顾,若你有任何不适之处不必隐瞒直接讲于我便是。”
缪靳确实舒服不少,微侧头看着她临窗而坐,双腿交叠但背脊挺直,舒适自然的靠在桌边借灯观书的恬静模样。视线最后在她弧度优美,被昏黄的烛光映照的温馨醉人的侧脸时,本就强撑着的神志不可避免的晃动了下。
他喉结滚动,嗓音暗哑的说了句“有劳”便收回视线假寐,只这假寐却在不远处纸张轻微的翻页声中,和鼻尖仍萦绕着的淡淡药香,和那女子身上带着的清香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果然反复发热了好几次,纪妤童既应了大哥要照顾人,再则在过去她本就是医生,值夜照顾病患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每隔小半时辰便要试一试他的额头额度。待后半夜天色将明,人彻底不再反复时,她方直起身松了口气,动了动手脚和些微僵硬的脖子拎着东西便轻声出了门。趁天还未亮,她还可以再休息一下。
翠林山半山腰上的清晨清幽,安逸,又泛着一股浓郁的粥米香气。
缪靳意识回笼的瞬间唰的睁眼,待听到清凌女声说话时,他猛地警惕侧头看去,就见半开的窗户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晨曦微光的映照下柔和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正是这个泛着淡淡光晕,似温暖舒适的春风抚慰他周身疲惫和疼痛的笑容,让他多年后仍觉如在昨日。
“醒了,感觉如何?”
纪妤童听到动静侧首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下问着,边把托盘上素淡的白粥放下,抽出袖中的绢帕擦了擦手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了看他的面色,比之昨日夜间面唇发白脱水透支的模样好了不少,便点了点头。
视线移上去,对上他沉默不言盯着自己的眼神时没有过多探问,又移回他身上锦被下腰间的伤处问道:“麻药药性应已过了,现在感觉如何,可能忍耐?”
缪靳静静看着她一举一动,幽深的眼眸始终不曾离开过她的脸,放在锦被上的手指轻微动了下,腰间的伤处也仿佛随着她的话恢复知觉开始灼痛起来。
但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忍耐痛意,连声音都听不出克制忍耐之色,只带着些干涩暗哑道:“无碍,有劳姑娘昨夜费心照料。”
纪妤童便直起身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睛客套的笑了下:“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昨夜你发热已过,炎症也消了大半,后面便安心养伤即可。只是皮肉受伤之痛确是难忍,尤其你伤处还在腰腹正处于身体的主干,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到伤口。所以,在伤口结痂愈合之前,你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