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依山而建的阁楼处于阴影里,格外凉爽宜人。可是躺在凉榻上的沐夫人最近心情很不好,不单单是因为昔日闺中姐妹的死。说实话,此中身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准备,经历的事也多了,从宰相胡惟庸起到李善长再到蓝玉,太多勋贵在鼎盛时顷刻间骤然覆灭。
沐夫人为此掉了几次眼泪,于花园中摆上了供桌祭拜,事后也积极派人打听好姐们的后人,加以照顾,也写信提醒长子沐春时刻小心谨慎,告诫老二沐晟低调行事,一心效忠皇帝。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半年来也恢复过来,话说丈夫病死还不到一年呢,聚少离多的沐夫人都没这么伤心过,而不开心的原因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转眼间,门当户对的人家少了那么多,剩下的人家不是地位太高就是门户又低了些,剩下的合适人家七零八落,家中适龄又文武双全的好孩子太少。那文臣家的公子想都不敢想,本来最看好的詹玉说没就没了,文臣家还赶不上武臣家来的安生,谁又知道皇帝在不在意文武联姻?
优秀的读书人大多出身寒门,性子高傲行事古板,远比不得出身富贵的孩子温柔体贴,知疼知热,就是大多太花心又喜新厌旧,再说沐夫人也舍不得女儿跟着丈夫远赴各地辗转做官,最重要的还是不知根知底,不放心人品。
大凡做母亲的为了儿女婚事,都得思前想后,生怕这个又生怕那个,总是有数不尽的借口和顾虑。
皇族家的孩子倒是多了,因自家的身份,那得陛下亲自指婚才行,况且已经允了凝雪那死丫头自主择婚,按理说不可能反悔,除非自己亲自开口请求。问题是沐夫人还有一层最担心的,那就是本朝的殉葬制,以凝雪的性子,一旦没有所出,就算有个一儿半女或许十有八九都会要求殉葬,即使正妃本不必殉葬。
“死丫头性子太倔了。”沐夫人气的张口骂道,任由跪坐身边的丫鬟秋纹扇着风,随手捏起一颗冰镇葡萄,被剥了皮去了籽,白嫩嫩的果实晶莹透亮,信手递到鼻尖冒汗的秋纹嘴边,秋纹甜甜一笑张开了嘴。
其实沐夫人也知道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实在是最近太寂寞了,无所事事就爱胡思乱想,加上天气又炎热得令人心里烦躁,如果真有合适的人家,她还舍不得女儿出嫁呢。
沐夫人十四岁时嫁到了沐家,今年还不到四十岁,本身容貌不俗,后天又精于保养,年到中旬依然风韵楚楚,那身段和腰肢堪比二八佳人。此时身穿半透明的轻薄春衫,内里就穿着一件乳白色丝绸肚兜,光溜溜的双脚没有穿鞋袜,看上去非常的春色撩人。
沐晟夫妻俩人在京城,沐昂不耐烦被拘束,非要住在外院,如今内宅里全是女人,是以沐夫人没有任何顾忌,大热天穿的很清凉。
最终沐夫人长叹一口气,隔着窗户望着花园八角凉亭下的女儿和客人,心说看来还是得便宜了徐家那小子,谁知道京城就出了大祸,以至于他的情敌几乎都没了。而且这小子太狡猾太聪明了,在自己和女儿的眼皮底下晃了将近一年,除了他的品性被摸得一清二楚之外,旁人还真不放心。
“等着瞧吧。有本事你就再等两年。”不甘心的沐夫人嘴角翘起,慢慢闭上眼帘。
手臂发酸的秋纹见状把扇子递给其她丫鬟,忽然捂着嘴扑哧一笑,立时惊动了沐夫人。
“笑什么,说来听听。”百无聊赖的沐夫人闭着眼问道。
秋纹手一挥,轻笑道:“不敢说。”
沐夫人把手一伸,两只手指准确的捏住秋纹的脸蛋,故意威胁道:“不说就撕了你的嘴。”
“我说我说。”秋纹有意哄夫人开心,赶紧求饶,又笑吟吟的道:“你们都下去吧。”
打发走了几个小丫头,秋纹把头凑到夫人耳边,忍不住轻笑道:“奴婢怎么觉得呀!您不是在挑未来女婿,不然为何比姑娘还上心呢?”
沐夫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一红,气的手指用力,骂道:“你个死丫头,都是我宠的你无法无天了,竟也敢来编排我,岂有此理。”
即使秋纹乃是夫人多年的心腹,取笑一句后也不敢在说下去了,而是口风一转,叹道:“也不怪您操心姑娘的婚事,自从老爷去了后,这日子当真难熬的紧。”
“谁说不是呢。”沐夫人幽幽一叹,闺房中的玩笑话也不当真,又强笑道:“虽说你被老爷梳理过,好在还没有名分,有合适的就嫁了吧。”
秋纹脸色凄楚,摇头道:“奴婢一定会陪着夫人,守一辈子活寡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