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临知道,薄沅爱他,他亦爱薄沅,只是他爱的人很多,他爱他的父母,还爱他的弟弟,所以他把那香交给了薄沅。
“我是爱你的,今生我亏欠你,来世若有机会,叫我给你当牛做马偿还。这些年我离开你很远,总想起那时候的事,要是我能再选一次,该多好。可是我没机会再选了,所以我愈发爱这香,他的味道能叫我恍惚觉得,我还在那几年的时光里。潋滟,你还会想起我吗?如果想的话,你就燃起这香,就当我还在你身边,我们还在那几年,鲜衣怒马,绿鬓红颜。”
他太傻,没想过那女人会背叛他。
他还记得,薄沅卸了冠,拆掉了钗环,褪了华服,昂着她纤细修长的脖子,跪在大殿上,声音平稳有力,“我爱他,陛下,时至今日我仍旧爱他,哪怕此时此刻我也还爱着他,但我没有谋害陛下,除了我无法管控自己的心外,也没有做过任何愧对陛下的事,我向上天起誓,我此言非假。”她俯身,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压出一片红痕,“任凭陛下发落。”
赵临不知道薄沅最后的下场如何,因为他死了,他到生命的最后才知道薄沅有多爱他,而他做下了怎样的蠢事。
赵临慢慢转过了脸。
他的母亲头一次打他,她真的已经气到极点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用那日薄沅一样的语气,“我要见阿沅,我要去找她,今生我要与她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后也在一起,我不能再失去她,我爱她。”
赵临的脸再偏到一边,佟贵妃压低了声音怒骂,“你爱她!她是你的大嫂!是你能爱的人吗?”
“我爱上她的时候,她还不是我的大嫂,是你,是母亲你!你逼我,是你害的我们分离!我不能忍受没有阿沅的日子,我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佟贵妃又是一个巴掌,“你现在怪我!当初怎么没有这个胆子,你当初死了,也就没了今日这份冤孽,你当初没胆子死,现在有胆子也晚了!”
“不,不晚,她还爱我,只要她爱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你不怕!你自己死了倒干净!你倒问问她,她愿意跟你一块死吗?她现在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她凭什么要跟你一块去死?”佟贵妃咬牙切齿,拽着赵临的领子,最是柔和的脸上也有了狰狞样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让听音怎么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我谁也管不了了!”
赵临一伸手,将自己的母亲甩到了一边,佟贵妃撞到了小几,哀呼一声,却顾不得疼,要拦往门口去的赵临,结果出不了声,怒骂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连赵临也生生止住了。
四皇子妃韩听音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一张脸雪白。
大梁皇帝正在作画,只需再点缀些桃红柳绿,他这幅《春晓图》便算完成了。
这几日出了不少事,皇帝颇为烦躁,可他自知烦躁又没什么用,倒不如静下心来作画。
这位九五之尊今年三十又九,自他二十一岁登基至今,已有十八年了。十八年里这位帝王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治国良策,朝会上他最大的乐趣是端坐在龙椅上听底下那些人梗着脖子破口大骂,猜最后到底是谁赢,可自从太子监国着手处理政事开始,这位帝王便连朝会都不怎么去了,一个月三十天倒有二十九日病着,只在每月头次大朝时露个面,以示自己尚未为人所害。
皇帝对政事毫无兴趣,对于手中握着的至高权力,他也觉得无甚趣味,他平生最大的兴趣在写字作画上。皇帝在兄弟们中行十五,他母亲不过是个宫女,一朝承宠有了他,他母亲有孕不能侍奉,等到他出生的时候,他那多情的父皇早已把他们母子忘了。皇帝在成为皇帝之前,没有人会认为他会坐上那宝座,包括他自己,他的理想是做个文人,一辈子写写画画,至于权力,他唯恐避之不及,可最后他竟然登基做了皇帝,竟然是他!因何?
段氏奸佞!
每每思及此事,皇帝总是怨怼,手下一时不稳,银红色晕开大片,清溪染成了血河,《春晓图》功败垂成。
皇帝愤然扔笔,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喘气,惹得大殿之上其余诸人皆不敢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