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手中登记在册的江湖人士共有三百一十五名,包括历来守卫皇都的客卿十七名,梁王托请业师打理的不夜人一百四十位,以及苟心尘带来的一百位江南各派江湖门客,还有五十八位十数年来偷偷潜入梨木城行事未遂关入牢中的中安城贼子。
姓名、师承、亲友、武功路数、所使兵器林林总总十余项信息全都详细记录。虽是如此,但三百多人的信息总有遗漏处,自然有详略之别。经时历久,众人知道这般区别,闲暇时好事的客卿便开始研究这详略中有何玄机,其实也不需要费心思研究,一眼便能看出来,越是重要的人,其信息也就越详略。诸如十七位客卿,每人便占了整整一页。但是不重要的人,因为资料不全,往往只有姓名代号和名牌,经手的管事多年几经更换,在册后几十页上的信息早就是陈年旧事,有时候随意混进来一个人,就算登记在册,其实也没什么作用,所以管事的只能经常更新手册把名册上的人都经常叫到身边走一走,眼熟了,才算数。
这些江湖人士平日里全都分散在梁都周边大小州郡里,只有每月十五日夜,才会在梨木城里开怀畅饮夙夜不休。以此规矩,既有一个按时获得情报的地方,也好借此更新江湖名册。
白虚手在那本名册上名列第二,在十七名客卿里地位仅此于梁王业师,据说白虚手原是后唐边城一望族子弟,后来因为醉酒杀人,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逃向了西域。在一荒冢之中苦学得了一套散手,此后出山名震一时,后唐江湖不敢派人寻他的仇,他也乐得流浪在梁朝境内做些杀人防火的勾当,久而久之便舍弃了原有名字,只留一个姓氏,号为虚手,改头换面进了皇宫成为当今皇子皇孙们的武学教练。
白虚手此次奉命前来梨木城,除了要逮捕胆大包天的剑冢十三徒,还要替郡主求个情,让不夜人那位白衣客卿也就是梁王业师收她为徒。可惜郡主天性好动,说要学武只是一时兴起,那位白衣客卿又是出了名的严格,这件事多半成不了,白虚手索性也不把这件事放心上。
距离上一次深夜酒会也不过几天,白虚手带着梁王的江湖名册前来,大事将临,人员流动也就越发频繁了。
梨木城不时有江湖人暴毙而亡,或者敲门来投,往往是主簿先逐一记录,随后再统一登记在册。白虚手此时坐在密室中,随手翻看着主簿刚送过来的记录册子,任由一旁的郡主和那北秋阁少年周旋。
方蹇大骂之后头脑清醒过来,看着满脸怒容甩着鞭子走过来的姑娘,不得不强持怒气,直视着身前那人。郡主一句话没说,只是扬起鞭子一鞭一鞭抽在方蹇身上,方蹇骤然吃痛,低喝一声,然后紧闭嘴唇,狠狠盯着那双同样冷漠的眼睛,玄关看着方蹇被咬得发紫的双唇,一时间竟想不到法子施以援手,他干脆转过头去,观察白虚手的动作,玄关内力恢复得极慢,若要有挣脱出去的力量,还要等上一天。
整个密室只听得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白虚手充耳不闻,目光扫过名册,他心思停留在一个姓名上,手指在桌上随意敲打,哪知这手指敲打在桌上的声音竟似有魔力一般,一声强过一声,猛然把郡主鞭子震落在地,方蹇来不及收拾体内狂躁不息的内气,听到这声音,嘴边流出鲜血,又昏了过去。
郡主转过头来,一脸委屈看着白虚手,后者站起身来,拱手道:“郡主莫要动怒,天色已晚,明日再审也不迟。这两人早晚要供郡主差遣的。”
玄关也是脸色发白,看着离去的两人,心中大为震撼,他自觉得小瞧了江湖,当日竟然托大弃剑不用。玄关心中演练许久,就算是他把剑出鞘,在这密室当中,无法辗转,也最多在老者手下落个不死的结局,不由开始担心那个冒充他十三徒声名的狂徒来。
除去十五夜晚,梨木城中的江湖人并不多,苟心尘带来的一百多位江南门客住在城南客栈,城北因此显得十分冷清。
长街上走近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走到一家民居前,张望半晌,才躬身对后面那人说道:“大人,是这一家。”
白虚手嗯了一声,那人会意,轻咳一声,正要缓缓敲门。一只手突然摁住他的手臂,白虚手看着那个主簿,摇摇头,问道:“你之前可有给这人提过这事?”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回大人,照大人的吩咐,小的查明了这个后生所住的客馆后便来告知大人了,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白虚手点点头,他后退几步,遥望门墙之后夜色寂寥,只有一挂微残明月,不见一点灯火,白虚手招招手,那主簿凑到身前,看见白虚手从怀中掏出一幅画,不知道是谁作的丹青,竟然连剑上的花纹的都描绘出来,主簿借着郎朗月色看着画中人的模样,摇摇头,“回大人,没见过这人。”
两人站在长街上交头耳语,却听到一声断喝:“那两人,鬼鬼祟祟作何勾当!”
这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满腮胡须的醉鬼,那人晃晃悠悠走到两人身前,一双眼迷离着看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人,不好好窝在家里喝酒,到我家来干甚?我这,嗝~,可没有酒。”
身旁还有一个搀扶的人,那人虽然一身酒气,终究还是清醒人,看见主簿一脸怒容,认出了白虚手一身衣衫是宫廷制式,于是一手抬着摇摇欲坠的醉汉,对着说道:“两位大人息怒,小的带王北去拜访城中的朋友,不想一时兴起喝多了,还望大人海涵,不要跟王北一般见识。”说完那人使劲摇着醉汉,急着喊道:“王北,王北!快给大人赔罪。”
王北早就醉趴在旁人身上,嘴里还在嘟囔不已,白虚手冷眼看着王北,使了点内力轻咳了一声。
那人听出了这咳声里的杀机,吓得跪在地上,一头紧紧贴在地面,瑟瑟发抖,王北这下清醒了不少,看着身前两个负手冷眼漠视的两人,也摇摇晃晃跪在地上,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虚汗。主簿低头对白虚手说:“大人,这个醉汉狂徒就是王北。”
“你就是王北?”
醉汉酒醒了大半,低着头瓮声回道:“回,回大人,小的是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