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瘸子的住处，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好地方。大概是因为老城区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了，原先修建的小公园也荒废成了流浪汉的住处，只不过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流浪汉。小公园里的鲤鱼池长久没有人管理，早就没有什么鱼在池塘里了，只剩下一汪看着有些发绿的半池水。靠近水池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何瘸子在那上头用木板搭了一个窝棚。
阿龙在耗子的搀扶下，从板车上挪了下来。因为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阿龙一把手拽住耗子，不肯进去。那窝棚并不大，三个人进去其实反而会转不开身，何瘸子撇了他们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我已经到了你这里，现在可以让耗子走了吗？”阿龙见何瘸子从窝棚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册子，翻开在那老神在在地看着，不禁问道。
“你看他自己是想走的样子吗？”何瘸子头都不抬回答道。
阿龙回手拍了拍耗子的腿，耗子一动也不动，模糊一片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阿龙晓得他一定是不肯就这样走掉的，搞不好心里还在念叨曾经对阿龙许下的“保护”的承诺。
“而且他现在也不能走，回头我做黑弥撒得他帮忙。”何瘸子显然是看见了阿龙的动作，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不管是你说的做黑弥撒还是什么别的，我都可以替他。他还小，你就不能放过他吗？”阿龙急忙道。
“我做黑弥撒，当然少不了你。”何瘸子笑道“你不用操心他，他给我打个下手就可以了，你倒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阿龙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安稳了一些，这才问“你说的黑弥撒，是什么东西？”
何瘸子合上手上的册子道“就是给路西法做献祭的仪式”
“做能尚？”阿龙想起寨子里的祭祀，如果只是帮着做仪式，耗子倒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是给神献祭的典礼，总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阿龙突然意识到何瘸子说的操心自己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于是道“只要你不为难耗子，你要我帮你做什么黑弥撒都可以，斗田螺、鸡蛋卦我都会。”
何瘸子望着阿龙嘿嘿笑了一声，回头翻出半截红砖，在地上划了几圈，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虽然阿龙的视线是模模糊糊的，但眼前的东西到底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红砖的印记在地上画成一个圆，圆的正中有一个倒五角星。阿龙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摇了摇头。
何瘸子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能尚是什么，你会的那些东西肯定在我的黑弥撒上用不成。本来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他说的对，你可以是黑弥撒上的祭品。”
“祭品？你……要拿我当牛羊宰了？”阿龙大吃一惊，忽然又意识到何瘸子的信仰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别人对黑弥撒提了建议。
“怎么？怕死？”何瘸子笑了起来
“木代天神也被叫做天鬼，但他即便再凶恶，也只对罪孽缠身的妖孽施展惩戒。你信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居然要用人当祭品？”阿龙怒呵道
“哈哈哈哈，个小娃子晓得个屁”何瘸子大笑起来“我们客钦人之前信基督的时候有什么好结果，还不是一样被打得像狗一样？信这些道貌岸然的玩意儿，还不如自己拿枪杆子干。拿你当祭品你还觉得委屈了？就按你说的，你那正经八百的神看你卖屁股，是不是也要惩戒惩戒你？”
阿龙正要争辩，何瘸子一口浓痰就吐在了脸上“呸！之前看你有点骨气，结果你自己求操，现在还玩当婊子立牌坊这套，拿你当祭品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阿龙气得直想骂人，胳膊却被耗子一拉，一口气到底吞了下去。自己硬怼一场，回头牵连了耗子，又成一场冤枉了。原先觉得这个何瘸子阴毒，现在看来，倒是能明白耗子为什么逃也不敢逃了。一个敢杀人的恶人，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能对付得了的。何瘸子看阿龙不再回话，便道“耗子，去搞点柴火去，今晚就开始办吧”
阿龙赶紧拽了拽耗子的裤腿，小声道“允燕大道上的木材加工厂。你有机会一定要跑，记得去找载瓦怎让，别管我。”
耗子嗯了一声，便跟着何瘸子离开了。两个人一通忙活，夜幕降临时，窝棚前已经搭起来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上点燃着一堆篝火，篝火前放置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十字架，火光的映照下，投出一条拉长的影子。
“你要我干什么？”阿龙看何瘸子走了过来，不由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