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已向季春
许多老人仍旧记得1908年北平城空前的一件盛事。这一年,光绪皇帝驾崩,西太后也相继驾鹤而去,三岁稚子登基,朝廷风雨飘摇。这些虽然都是大事,但在平民百姓眼里,却不如另一件事来得轰轰烈烈激动人心。
这一年,北平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是谢家长nV谢长锦在南国饭店举行的义演。义演前一个月,报上就登了她的大照片,谢长锦穿着月白旗袍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面容素雅。
各大电台纷纷报道,把这件事炒得分外热闹,一时一票难求。那场面,连当下最红的角儿都b不上。义演那天,北平城万人空巷,几乎全都聚在南国饭店一楼偌大的客厅等着听谢长锦的戏。地痞混混们进不去,在饭店门口呼啦啦围了一圈,探着头朝里看,想要瞻仰这名噪一时世家淑nV的玉容。保安驱散了一波,很快又聚拢来更大的一波。有的溜到后门,等着戏散了堵住谢家小姐看上两眼,若是能cHa科打诨调戏两句,脸上更是大大有光,可以在混混堆里炫耀一番。
南国饭店大堂摆了十来张圆桌,乌压压围坐了满满的人,后面还有站着的,全都伸长了脖子,瞅着戏台上“将出”的帘子。桌上的茶水已经添了一次,饭店的洋装侍者穿梭在桌子中间摆放果盘,戏台上还是没有动静。
大家刚开始还能勉强保持风度,想着名媛就该有名媛的风度,让他们等个一时片刻也在情理之中。后来厅内人越聚越多,空气变得浑浊,人们焦躁起来。
就在吵闹声刚起,尚未发展成喧哗的时候,h布帘子被从里挑开,一位穿着红帔,身量高挑,妆容JiNg美的少nV走上台来。二胡声起,大家方才知道,这唱的是一出《锁麟囊》。
少nV做了个身段,明眸顾盼间,两点墨玉,灵动隽秀,绝代风华,g人魂魄,直看的台下众人神魂颠倒。
《锁麟囊》这出戏说的是登州富nV薛湘灵出嫁之日遇雨,在春秋亭避雨时与另一贫nV赵守贞的花轿相遇。赵nV因贫穷而啼哭,薛nV仗义相助,将贮有奇珍异宝的锁麟囊相赠,双方未通姓名各自离去。若g年后,登州大水,薛湘灵无家可归,到赵守贞所嫁的卢家做佣人,再见锁麟囊,百感交集。薛、赵重新相见,大团圆结尾。
少nV穿着大红嫁衣,红sE的喜庆立即将台上台下的气氛烘托起来。悠悠的胡琴声中,少nV檀口轻启,唱出来了西皮二六: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
歌一出喉,YAn惊四座。看台上少nV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嗓音、唱法却宽阔婉转,深沉凝重,实实地托出了角sE的富足、沉稳、多情、善良。少nV圆润的嗓音,那些裹腔包腔的巧妙运用,华美的扮相,无不令人感心动耳。加之唱腔忽而如浮云柳絮,迂回飘荡,忽而如冲天白鹤,天高阔远;有时低如絮语,柔肠百转,近于无声,有时奔喉一放,一泻千里,石破天惊;真真地让下头的观众心旷神怡,如醉如痴,xia0huN夺魄了。
台下众人都听得痴了,皆大张着嘴,目不转睛,Si盯着台上。清音袅袅中,似乎所有人的魂魄都被带走了。直到中间饮场,众人方才回神,掌声雷动,喝彩不绝,盛况空前。
少nV微微一笑,放下茶壶,扭过头去,对拉胡琴的青年男子眨了眨眼睛。青年男子扬了扬手中的琴,示意下半场可以开始了。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指着少nV大声道:“这不是谢长锦!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这声音压下了场内的叫好声,所有人都面露惊异,朝那出声的汉子看去。南国饭店的经理忙从人群里窜出,走到那人面前拱手作揖:“这位爷,话可不能乱说。”
同桌一位心宽T胖的富商喝了口茶,斜眼乜着台上少nV:“是啊,话不能乱说。谢长锦养在深闺,是圣上御封的格格,谁都没有见过真容,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那出头鸟嘿嘿一笑,见大堂内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心中得意:“在下还真有幸见过谢家大小姐一面,虽是隔着纱帘,脸蛋身型却看得出大概,跟台上的人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