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毅康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与夭夭一道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二人沉默得可怕,虽然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中,从坐进马车开始,他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交流。
眼见着一个时辰悄然而过,马车却还是在不断往前行进,毅康终于还是有些坐不住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正靠在马车一边,看着车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的夭夭闻言,总算愿意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却也是飞快的轻轻一瞥罢了:“带你回家。”
“……你是说,回内城?”
“不然呢?你不是很想回家么?”夭夭说到这里,又是回过头来看着他。二人对视之间,她似乎瞧见了对方眼中的些微不舍。这样的留恋似是拨动琴弦的拨片,不着痕迹地让她本已冰冷的心,忽然便多出了几条龟裂纹路。
“……不是不想回去。是……我记得没错,你给我看的那封信里,弘翊约定与你会面的时间,似乎就是在这几天,难道你……”毅康欲言又止,就怕自己一语成谶,让一些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成了真。
然而,事已至此,似乎已经由不得他的想要如何了。
“你猜的没错,我本来就是要带你去见爱新觉罗弘翊。”夭夭说罢,带着些挑衅的神情瞧着毅康这般答道。
毅康闻言一愣,不禁眉头一皱,便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半晌,他才又道:“不行,弘翊引你过去,定然不会是为了我。你这一去,九死一生,还是不要赴约了吧。”
“我自然知道他不会是为了你的安危来约我会面。可是我们不得不去,我要龙图,而你……需要回家。”夭夭一字一句,将当说到回家二字时,咬字极重,确实是有几分报复的味道。
这样的意气用事,看在毅康眼里,只是淡淡的心疼。兀地,那一晚上良清与他的对话,跃然于脑中呈现,“夭夭……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夭夭望着毅康,看似平静,心中却已成就汹涌翻滚的海浪。因为毅康那犹豫踌躇的模样在冥冥之中,已经在向她透露一些些微的信息——或许,他之所以这么犹豫,压根就是要问一些和今日之约无关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那么赫那拉毅康便一定是要和自己探讨三年前的那一夜了。思及此,夭夭只觉得丹田之处忽然便有一股戾气往上涌,她慌忙闭上眼睛想要去压制,却在那一瞬间,再次瞧见了那个万鬼恸哭的夜。
此时此刻,正在低头冥思苦想应该如何开口的毅康,却完全没有发现夭夭的异状,直到他鼓起勇气准备将心底里的疑问和盘托出时,才发现了夭夭的痛苦挣扎。
“夭夭……”毅康怔怔望着面色苍白的夭夭,见她正咬紧牙关、眉头紧蹙,便知道她这是在拼命压制体内的那股魔性,一股怜惜之情瞬间便涌上了心头,让他忘记了那些顾忌、更让他忘记了生死。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罩住了夭夭整个人。夭夭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只能够瞧见那人的肩膀。
“你做什么!”夭夭低声喝斥,也在拼命挣扎,可是毅康却铁了心似的将她抱得死紧,即便马车内周遭的一切都正在慢慢凝结成冰,他也不为所动。
“夭夭……我恨我三年前,没有像这样紧紧抱住你。我更恨我这三年,以为你死了,便再也没有勇气去寻找你。我恨我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你……夭夭,对不起,对不起……”毅康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一滴热泪就这么突然坠下,滴在了夭夭的脖颈之上。
那样灼热的温度,让夭夭浑身一颤,紧接着又是两三滴眼泪的掉落,更是让她彻底忘记了挣扎。她的耳边,还有她的心里,而今只是充斥着一个少年低沉颤抖的忏悔的声音。
那一句又一句地对不起,还有将之拥得越来越紧的怀抱,都像是千年来都不曾见过的灿烂阳光,让夭夭心中的积雪寒冰,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渐渐地,夭夭的眼眶也红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多舛,还是在笑这命运戏弄二人至此,“你现在说这些……除了会让我软弱以外,还有什么作用呢?”
“我会娶你,我会跟你在一起!夭夭,不要去赴约!我们一起走,一起逃离这些是是非非。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白术、没有白夭夭、更没有赫那拉毅康!”毅康将夭夭从怀里轻轻推出来,情绪极其激动地瞧着白夭夭那一双柔媚的金银妖瞳。
那双眼睛,曾经是褐色的,曾经是那样的一尘不染与纯粹,曾经是不沾世俗、没有任何算计和血污的。而今,什么都变了。这样的变化,让毅康仓皇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阻止些什么,又还能去阻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