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君重新振作起来了。
她下了炕,叫丫头来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简单梳了头,吃了海棠亲手调的油茶,感觉身上又有了力气,精神也似乎好了许多。
她带着海棠往正院那边走:“老夫人除了涂同知来的那天,曾经因为太过气恼心腹出卖了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以外,就再也没提过那些事了。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大伯父前去问她,她都一概否认自己做过通敌之事,声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些是胡人奸细!不过家里人都不信她,祖父还命人将西院守得更紧了。就连西院里侍候的人,都是祖母刚拨过去的,不是老夫人原本用惯的人手……”
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是涂荣当时带走了那个记录了小册子的婆子,连同其他在马老夫人身边服侍了超过十年,有可能知道当年她与胡人奸细接触之事的丫头仆妇,全都没落下。年前西院的丫头仆妇就被周世功清洗过一拨,能留下来的都是马老夫人多年的心腹,资历浅些的都直接被撵出府去了。因此,涂荣再把剩下的老资历仆妇们都带走,西院就几乎空了,只有两个十来岁负责庭院洒扫的粗使丫头得以留下。
周家三房的家主周世功根本没办法阻止,也没脸去阻止。他如今在继母面前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想遵守了,还是老实人周马氏给西院拨了几个新人,否则马老夫人想要斟茶倒水,都可能要自己动手呢!没资格进屋做细活的粗使丫头,可未必能把她服侍好。
因为这个缘故,海棠与周怡君如今想找个知情人打听内情,就只能找马老夫人了。虽然她明显不想说出自己的秘密,但周怡君不想放弃,海棠也认为,试着去接触一下对方,兴许能找到她的破绽。
海棠自问与宋育珠才分别不到三年,但在现实中,马老夫人已经五十多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她的性格是否有了改变?若她还是年少时那样的性情,兴许连当年的老毛病都没改……
海棠没有吭声,一路跟着周怡君回到正院,先去见祖母马氏与姨奶奶周马氏。
周怡君提出,要去西院见马老夫人,还要找过去服侍过马老夫人的老人问话。
周马氏刚刚抱着妹妹大哭了一场,这会子双眼肿成个桃子似的,说话也有气无力:“找她们做什么?阿家不会理会你的,逼得急了,她还会骂得很难听。何苦去招骂呢?”
周怡君正色道:“她要骂人,我还想骂人呢!祖母,我们家好端端的遇上这等飞来横祸,若不找老夫人问个清楚明白,我怎能甘心?!她到底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总要有个原因吧?若只是一次半次,还能说是被人骗了,如此三番五次,她再说自己清白无辜,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她若是包藏祸心,那这几十年里,她到底做过多少坏事?我们得找她问清楚才行!好歹,圣上派人来审问我们的时候,我们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糊里糊涂就把小命给丢了!”
周马氏抽泣道:“那你就去吧……若有人拦你,就说是额让你去的。只是西院的仆妇都被带走了,剩下的都不知情,问了也是白搭。”
海棠插言道:“未必是白搭。马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固然是被带走了,可那胡人奸细又不是从外头飞到她面前来的,总有人开门领路……不知当时在门房上当差的人是谁?那奸细是在前院见马老夫人的,还是在西院见的?周家三房的当家主母,也不是外男随便说想求见,就能见着的吧?那当时替他递帖子捎话引见的人又是谁呢?若是能把这些查清楚了,说不定还能多找出几个与胡人奸细有勾结的人来。”
周怡君忙道:“我们要是能找到人,告诉涂同知,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就算不能完全脱罪,也能试着保下弟弟们的性命。”
周马氏顿时一个激灵,也振作起来了:“能行么?”
<divclass="contentadv">马氏在旁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听起来靠谱。大姐,你就让孩子们去查吧。反正再糟糕也不过是眼下这样了!”
周马氏默了一默,才道:“当年的门房……额记得已经老病退下去好些年了,眼下应该在蓝田那边的庄子上住着,离着长安也就百来里路。额明儿就派人去召了他过来,兴许他还记得些啥线索。”
至于具体引介的人,她就不知道了。那时节,马老夫人出门交际,都不爱带她,只知道到处说她的坏话,让人误以为她真是个不孝不慈的恶毒妇人。她人缘太差,等闲不肯出门,自然也就不会知道,马老夫人都认得多少朋友。
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打听。隔壁十四房老太太原是马老夫人的跟班,总是跟着她四处跑的,兴许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眼下周家三房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家主周世功是否肯让旁支族人知道消息……
周马氏犹豫不决,海棠便劝她:“姨奶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若要听姨祖父的意思,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一家子等死了!您就算不心疼自己,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的亲骨肉?”
周怡君也在旁掉了泪:“是呀,祖母!爹娘在边关待了十几年,什么都不知道,弟弟们年纪还小……”
周马氏听得心如刀绞。是啊,她的儿女什么都不知道,又一向不受马老夫人待见,明明是世家大族出身,却要委委屈屈地过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望苦尽甘来了,凭什么再受马老夫人的连累?!丈夫做了马老夫人的帮凶几十年,如今愿意替继母赎罪就算了,她的儿女们又欠了马老夫人什么?凭什么要连性命前程都赔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