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空余恨]
夜色渐深,却依旧不见他归来的身影,今日听不见洛水畔传来的琴音,日日常听的琴音突然就没有了,让人略些觉得萧索。我想后羿定是与其他族人一时饮得开怀,醉了,便宿在外面,如此想着,便捡了一件他厚实一点的衣服,一路寻了出去。
朗月昭昭,光华如练,我沿路寻着,听见洛水涛涛之声越来越大,而水声之中亦隐隐夹杂着些许人声,我询声向河畔方向走去,草木茂盛,可未及我走出草木,远远却已看见了河畔之侧有一个身影晃动,我眸光一亮,立时便认出那是后羿,刚想呼唤,却见到一旁突然现出另一个宽袍广袖的女子身影,我一下子僵在原地,月光映照,那个人,分明是宓妃!
月色缥缈,水声涛涛,他微笑将她怀里抱着的七弦古琴接下,轻手摆在了一旁的巨石之上,她眉眼含笑,娇声软语的将他背上的弓取到手里,弓上的红线旧了,她微微而笑,将旧线扯去,又将自己缚发的红绳取下为他细心绑上!
我头脑空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体僵硬如尸,愣愣抬手覆上自己的面颊,满手的冰凉。后羿似有所觉,转过头却依旧只是茫然,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扔下他的衣服,转身拼命的跑走,
我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刚刚的那一切只是幻觉,可我越是如此想,脑中却越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欲出,是记忆,零星的,散碎的。
原来…原来后羿钟意的一直都不曾是我,他爱的是宓妃,上禀俊帝成其姻缘,可俊帝忌惮河伯神力,不许,遂将王姬嫦娥许予后羿,嫦娥听闻事情原委,不想嫁,服毒,以死相逼。
原来…原来之前自己初来这里时的貌合神离,身体僵硬,皆是因毒而起,原来…原来之前自己初见他时的心头巨痛皆不是无由而起。
这段故事大荒上下皆知,却唯有我不知,我就这样傻傻的来了,傻傻的以为自己如此幸运的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以终身的男人,傻傻的自以为光彩夺目的嫁给了他,却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竟只是一个笑谈而已!
记忆如云翻滚,我拼命跑着,树枝刮破了我的衣服,刺裂了我的肌肤,我却什么都未有所觉,眼泪漫过脸颊,谁能来救救我,我的心,好痛!
回到茅屋时已是深夜,我裙裾脏乱,身姿落迫的立在茅屋前,泪早已流干,跑了一夜,却发现这大荒上下,我竟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回帝宫,那俊帝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之父,何况就是他亲手将我推给了后羿!去他处,无金无银,又是女子,我又能跑得多远,我苦笑,到头来,除了这里,竟再没有一处地方能接纳我了!
茅屋里依旧黑黑静静,他还没有回来,我强迫自己停止想象,衣裙未换便直接躺到榻上,可却始终双眸圆睁,心乱如麻,毫无睡意。
一晌,竟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音缓缓,我知道,他回来了!
脚步停在木桌旁,我想起自己的‘庆功晚宴’还摆在那里,可静默半晌,却只听得到他的轻声一叹。
我紧闭双眸,听着他继续换衣脱鞋,然后脚步声音缓缓在床榻侧出现,他低呼一声,声音微惊:“你去哪儿了?怎的衣服成了这样?”
我紧闭双眸,未有所动,
他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睡了?”
我屏息未答,屋子里静静半晌,却忽而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着便有冰凉的东西突然漫上脸颊,一瞬惊吓,猛的睁开眼睛却正对上他一双明亮浓烈的双眸,他一手握了块浸湿的手帕,正在笨拙的帮我擦拭脸颊,对上我突然睁开的目光他似微有惊怔,既而却只轻声道:“醒着?”
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却觉胸腔里是一阵又一阵的闷痛,于是只缓缓移开视线,望向朦胧的窗外:“嗯!”
“你去哪儿了?”他继续帮我擦拭,动作轻柔小心的就好像我真的是他心尖上的爱人,可我却觉得那每一个轻柔的动作都像极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一下刺得我心口鲜血淋漓,
“脸上的伤口都出血了,出门了?”
我轻轻闭了闭双眸,将游到眼睑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你又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脸颊上的手指蓦然一僵,我回过头,看到他静黑如夜的双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被衾里的指甲狠狠抠进手掌,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沿着掌纹肆意横流,可奇怪的是,除了心头上的痛,其他的,我却什么也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