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宴前几日刚做了错事被秦氏罚,将《中庸》翻来覆去抄了几十遍,为了防止别人帮她抄写,母亲还特地找了陪嫁婢女梳雪姑姑看着。那段漫长的时光,真是头昏脑热心烦意乱天昏地暗身心交瘁。到最后,隽写的一个个字都变得陌生,手也直抽搐……现在想起还有些心悸。
见秦氏不发话,江既宴心虚地低头再次唤了一声“母亲”。
“呵!”
秦氏冷笑一声,施施然找了凳子坐下,拂去了身上的尘埃,瞧着自己手上那只澄碧如洗的玉镯子,感叹:“宴儿好雅致。”
敏锐觉察到眼前人的不悦,江既宴及时地蹲下身子,靠到秦氏身旁,忐忑地避重就轻,认错:“母亲来寻儿子,儿却没去找母亲,是儿子的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氏的表情有些玩味,复又温婉一笑,有些诧异,像是揶揄:“哦,错了。”她微微侧过身子,细细地盘问:“哪儿错了?你有什么错?”
听这语气,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江既宴立马三缄其口,鹌鹑似的没再答。
“有些人的出息居然是需要自己母亲到妓院来寻,真是好不威风呐!我出嫁前害怕自己的夫君如此,后来发现夫君是好的,儿子是学坏了的。”
见江既宴低头沉默,秦氏冷笑,“大好的男儿没有半点志向,沉溺于这香润玉温,对得起谁?你父亲同你一般大时已经进士及第,立定了凌云壮志,誓为雍朝鞠躬尽瘁。”秦氏凌厉的语气转为无奈,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可宴儿,你呢?你幼时便聪明伶俐,天赋过人,后天却惰怠,好淫乐,没有半点进取的心意。”
对于这些话,江既宴不敢回答,更不能解释,只是半真半假地露出受训的真诚与悔意,沉默不语。
秦氏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却待她如亲生一般。自七岁过继至江家,秦氏便日夜悉心看护,手把手教她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望她成才成器,将大把的时间与精力花在了她的身上。
秦氏说完了这番气话,只觉得头昏,看着江既宴落寞的神色,大概察觉了她心中的不平,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将绢扇放在腿上,长叹口气,转了个话题,问她:“我问你,还记得上回长公主宴会上的文小姐吗?集英殿修撰文远的庶出千金。”
江既宴思量一番,有了些记忆,规规矩矩地答:“儿记得。”
夏日时,长公主举办了宴会,办得盛大,邀请了许多在京的世家,本意是让未婚的男女彼此认识,或是已婚的妇人相互结识。秦氏当日去晚了,吃流水席时只得和文家的主母坐到了一起,但幸好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最后,秦氏听闻文家主母说自家女儿品行优良,便干脆提议可做亲家,文母立马应了。
饭后,秦氏引江既宴远远地看了一眼文家的千金。
那姑娘姿色平平,性子却活泼开朗,一看就是个好相与的,江既宴对她印象不错。
秦氏问:“喜欢吗?”
江既宴茫然地一怔,不知为何这般问,答:“不讨厌。”
……但绝不可能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
……她甚至只配孤独终老。
同样是女子,怎么可能娶妻呢?父亲本来与她说定了,让她二十几岁时外出住上一阵,散播已娶妻却丧妻的传闻,草草了了与“婚姻”一事的缘分。
可母亲并不知晓她的秘密。那日,不与父亲商议便草率地决定了这段与文家的婚约,尘埃已落定,她只能接受。
秦氏不可闻地叹气,陈述:“她要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