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顾凛和谢昭云都以为这是个玩笑。直到双方在今天的饭局上打了个照面。水晶珠错落地镶嵌于餐厅走廊的墙面,如雨露落地,晶莹闪烁。地面普拉达绿与雪花白大理石拼花呈现钻石形状,一双黑色皮靴踩在地上,鞋跟敲击出冷硬的节奏。男人侧身避让推着银质餐车的服务生,黑羊绒大衣下摆划出锐利弧线。熔金的光带下麦色的皮肤像一缎流动的锦,光斑沿着他的下颌线游走,阴影凸显出他深邃桀骜的眉骨,明暗分割处悬着颗小痣。顾凛来晚了一步,推开门把手后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顾家老爷子顾炎,也就是顾凛的爷爷,坐在主位,顾凛和谢昭云的父母都来了。剩下的两个位置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挨着,而谢昭云正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侧对着门口。看到谢昭云的瞬间,顾凛往前的脚步就顿住了。这时候他爸皱着眉头发话了:“来了还不知道向人问好吗?你架子倒是大,都在等你。”顾凛的指节收紧,“路上堵车,来晚了,”他刻意略过中间那个身影,“爷爷,还有伯父,伯母。”谢夫人打着圆场,笑着说:“哎呀我看顾凛从美国回来了,气质更成熟了,也更帅了!”说完又看向谢昭云:“还不快帮顾凛拉一下椅子,你们也几年没见,趁今天也叙叙旧。”顾凛听到这句话心理嗤笑了一下,面色却是不显。不等谢昭云反应,他先自己伸手拉过椅子坐下。这顿饭吃得无滋无味。本来这顿饭应该是家宴,顾凛三天前才回国,老爷子想他,订了今晚这桌饭。顾凛没想到谢家也会来,哪怕顾家和谢家的关系很密切,生意也多有往来。如果不是老爷子在,顾凛在看到谢昭云的瞬间就想走了。他想到最近从朋友那听到的一些不好的传言,皱了皱眉头,无意识摩挲着杯盏。棱形切面将暖金色灯光切割,顾凛抬眼撞见悬在深红桌布上的一截手腕,像是雪原里的白桦枝。那手背在吊灯下泛着冷釉般的光泽,象牙色肌肤下蜿蜒的青紫色血管竟似钧窑开片的冰裂纹。谢昭云用尾指抵着汤匙搅动汤羹,腕骨处凹陷的阴影跟着轻轻翕动。他分明在听着顾夫人说话,尾指却悬着半寸,指尖透出的淡粉似隔着玻璃罩的釉色。侍应生恰在此刻添茶,壶嘴吐出的水流撕开凝滞的空气。顾凛回过神,垂下眼眸,愈发觉得意兴阑珊,还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主位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顾老爷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睛像暗河中的卵石,“今天叫你们来,是要商量顾凛和昭云的婚期。”“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旋转餐厅的恒温系统将寒意隔绝在外,但顾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仿佛有冰锥在凿击神经。“爷爷,这种玩笑不好笑。”“你看我像在说笑吗?”顾老爷子的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水晶吊灯在他瞳孔里碎成锋利的棱角。"你爷爷说的婚事,我们两家都觉得很合适。"顾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刀叉碰撞声里混着谢夫人用丝帕掖嘴角的细响。谢昭云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轻得像餐刀划过骨瓷盘边缘的颤音,却让顾凛后颈的肌肉倏然绷紧——他永远记得这个声调。“您指望两个Alpha的信息素能产生什么化学反应?何况顾少爷的腺体连Omega都标记不了。”顾凛盯着餐巾上的刺绣,舌尖尝到血腥味。三年前分化检测报告泄露的耻辱在此刻卷土重来,谢昭云永远知道怎么精准踩碎他的骄傲。“昭云!”谢夫人手中的汤匙当啷落在餐碟里。谢父也怒斥道:“你俩母亲当年指腹为婚时……”顾凛突然起身,黑色裤管掠过谢昭云的膝盖。他扯松领带时喉结在麦色肌肤下重重滚动,“我去抽根烟。”谢昭云闻到他后颈阻隔贴边缘渗出的气息,那是种带着金属腥气的凛冽,像充满铁锈的冷杉。洗手间的镜面将顾凛的身影切割成碎片。他撑在大理石台面的手背青筋暴起,冷水顺着下颌滴进锁骨凹陷处。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香,他透过镜子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好似工笔勾出的弦月,一副多情的模样。然而讥诮与审视在冰层下暗涌,将倒映其中的人影绞成万花筒里支离的碎片。“真狼狈啊,顾少。”谢昭云倚着门框,月华色的衬衫领口松着两粒纽扣,露出颈侧淡青血管。他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明明灭灭,露出勾起的嘴角,“需要我教你怎么逃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