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您…又咳血了!”青玉带着哭腔,跨出门外,端起院前红瓦罐,将里头熬好的药倒入白瓷碗中,小心翼翼端去,不敢洒出一滴,“夫人喝药吧。”

    沈雪柠青丝微扬,靠着门框,捻起丝绢,一点点擦去唇角血迹,美眸空洞瞳孔涣散,无焦点地望着漫天大雪,轻轻推开了药碗。

    冒着热气的药汁洒落,没入积雪中。

    青玉红了眼:“您好歹把药喝了,身子才会一日日好起来啊。”

    这些日子来,除了天寒地冻让沈雪柠久病不愈外,医师还说,心病难医,夫人郁郁寡欢,求生欲望并不高。

    “您也要为了默公子想想,他可是夫人唯一的胞弟。若没了您,他怎么活?”青玉心下一横,只得拿沈之默来刺激她,“太太在天之灵,最盼望着您和默公子好好的活着。”

    提及胞弟与母亲,沈雪柠这才接过药丸,将黑褐色的药汁儿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掺了黄连和苦参,最为苦,可夫人每次都是这么一饮而尽,从不需蜜饯糖枣,夫人,能吃苦,其实并不是那么脆弱无能。

    沈雪柠命人端来一把泛白有些陈旧的摇摇椅,上头雕刻玫红芍药花,放在漫天大雪的庭院中,坐了上去,娇瘦冷白的十指搭在椅侧,任凭飞雪淋了满身。

    “使不得!”青玉不过是转个背放碗的功夫,就看见她在雪里受冻,带着哭腔求道,“夫人您病气已过肺——”

    沈雪柠心如止水,平静地打量她,眼眸星光破碎:“母亲是为了救我去世的,你说,真正该死的人,是不是我?”

    青玉便跪在地上,哽咽道:“夫人不要再自责了。谁能想到五年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知道夫人又想起了从前。

    太太出身小商贾,被赌输钱的外祖父卖给了沈侍郎做通房,连妾都算不上,母子三人在沈府处境卑微,如履薄冰地活着,常受大房二房欺负,是太太忍辱负重,才保全一双儿女。

    直到夫人十五岁那年…

    三人上山去静安寺祈福,太太的福禄寿手镯掉了,夫人去捡;不知怎地,地猛然塌了,夫人掉在悬崖边,太太和默公子去拉住她时,远处巨大的松树倒下,把三人齐齐砸下悬崖。

    万丈高的悬崖啊,夫人没有死,是因为太太以肉身垫住她…夫人醒来时,满身是血,被遍体鳞伤的太太紧紧裹在怀里护住…

    那次,默公子也从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摔成了傻子。

    青玉回忆完往事,偷偷擦了泪。

    天地万籁俱寂,唯剩风雪声,远处红梅颤颤摇曳。

    沈雪柠未施粉黛亦美的清丽绝伦,眼波流转,不知怎地,睫毛上挂了湿意,雾水遮住视线,她细指尖转动皓腕上的春带彩福禄寿玉镯,像是风雪吹红了眼眸,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

    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血肉模糊地将她裹在怀里护住的样子。

    玉镯,是母亲最后留给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