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的宛宛对他总太过善良,把他想得太好了。从小就是这样,他刚逃来谢府时,性子偏冷,不易亲近。宛宛不多怀疑,就愿为他打抱不平,甚至愿将自己的东西分给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未相逢之时,他是流落街头的孤儿,是早被人买了生死契,只能一辈子当不见得光的杀手。从记事起,学的就是怎么杀人,怎么才能在头子那多得一口饭吃。那些世间丑态,他早就厌烦了。
喷涌出来的鲜血和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寒冷才是他最常见到的。小姑娘像一张白纸,未涂上任何颜色,他又怎舍得让小姑娘看到这些。
顾言明白自己刚刚吓到小姑娘了,阖上眼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敛下。再次睁开眼时,如往常一般温柔克制,仿佛适才那个野兽一样的顾言只是谢诗宛看错了。
谢诗宛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顾言,今晚的一切早就超乎她的想象了。这是阿言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强的占有欲,她原以为一切都只是自己在一厢情愿,未曾想阿言也……
见宛宛呆愣着,顾言心中已知晓了答案。他走上前几步,指腹默默抚上波光潋滟的杏眸。有些事,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他已经再无资格了。他眸光柔和,安抚道:“宛宛,就当今晚都没发生吧。热水已经备好了,快去洗浴吧。”
那声音与往常无异,像是有一根弦把一切乱音都拨回正轨,可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谢诗宛却在其中听到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
屋外的翠儿和可儿已经等了许久了,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却还没等到两人出来。
迫于无奈下,可儿敲了敲门,说道:“小姐,水已经备好了。”
顾言抬眸,看向窗外两抹身影,扯出一抹淡笑,放下手,说道:“宛宛,去吧。”
烛光摇摆,忍冬纹银暖炉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暖气,屋内十分暖和,可谢诗宛却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从心底感到一阵寒冷。
阿言面上是在笑,但她丝毫感受不到他的笑意。
阿言分明没有在笑!
顾言打开屋门,看了一眼屋门守着的翠儿和可儿,回头说道:“宛宛,再不去水就要凉了。”
谢诗宛微微抬头,看到顾言的黑睫下,黑眸稍弯,他的背后就是纯洁无瑕的白雪,不受一丝侵扰。
阿言总是自卑,觉得自己不够好。可他不知道,小时候每次她走丢的时候,都是阿言第一个找到她。那次她在大冬天调皮去山林猎兽,趁哥哥不注意去了无人接近的溪边。结果半路迷了方向,是那时还在哥哥身边护卫的阿言找着了她,在那么冷的天里,背着她走出了山林……
从前她总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总以为那只是相处得太亲密而不太习惯。现在回想或许在那时,又或许在更早些的时候,阿言便已在她心中住下了。
她莫名有预感,若是她此时出去了,一切又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从此,她和阿言之间就会有一座高山阻隔着,她再没有机会离阿言这么近了。
只有几步,却那么漫长,顾言看着小姑娘一步步朝着屋外走去,那抹青色的倩影将要与那雪白融为一体。他的眸色的墨色愈发黯淡,将早已知道的结果纳入眼底。宛宛本就是应该和那素净的白雪一般,不染污秽。
在她再迈一步就要走出去时,小姑娘猛地转身,提起裙摆,小跑地撞进他的怀中。
顾言几分惊诧:“宛宛,你……”
忽然衣口一紧,他被迫俯下身,桂花般的软甜触上他的唇。谢诗宛学着他那样,露出小巧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他唇上的伤口,像是守着她最心爱的宝物,珍惜无比。
女子的嘴唇柔软,又混了些桂花的香气,在轻柔地与他的唇相触。所有的爱惜都用这个吻来诠释,她不怕这样可怕的他,反而是用尽了温柔,去安慰他那些都不肯展露在别人面前的伤痕。